年未已记忆力绝佳,见过一面的大众脸都能记住,何况是像他这样出众的长相。他踩上盛夏时节的柏油路,碾碎了一只濒死的蝉,然后抬头冲发现他举动的年未已笑,笑起来唇红齿白,毒药一样甜蜜。不过他听课时兢兢业业,低头快速记笔记,没空搭理对他虎视眈眈的年未已。
点过几次名,年未已发现这人不在花名册上,也就不知道他的名字。每人能修的学分有上限,超过上限了只能白蹭课,不允许参加考试和刷学分。年未已撅着嘴,用上嘴唇夹住圆珠笔,观察他一段时间,得出了结论:人美,字丑,坚持蹭课不知道图啥。
下课铃一响,他赶忙收拾书包跑出教室,年未已找不到机会跟他搭话。年未已一开始还以为他赶着去吃饭呢,后来逮到他蹭其他专业的课,文学、解剖,物理等等课程雨露均沾,基本上全天不闲着。
他都不休息的吗?年未已很困惑,不算成绩的课,如果纯粹是感兴趣,学校官网有录像可以随时看,交流也可以用邮件,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赶到教室。
“Dean,心理学基础课上那个坐第一排的同学,帮我调查一下。”
Dean挑眉:“罕见啊,年学霸还有要我帮忙的事。怎么,终于有你能看上的妹子了?”
“啧,男的。”
“啊?打听一个男的有什么劲,不帮不帮。”
然而不出三天Dean就反悔了:“喂喂!Neo,你前几天让我帮忙打听的那哥们,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歧视基佬了。”
“少说废话,你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有的有的。那哥们叫魏子虚,法学院,跟我们同级。除了本专业的课,工程院商学院社会学院的课他全都去蹭,你看哪个教室女生多就知道他在哪了。那个人男女朋友没断过,上下学开宾利,说不定被学校外面的人包养着。不过他私生活这么乱,我愣是一点黑料没找到,认识他的人都一致好评,简直完美。”
完美?
这是年未已最讨厌的词。没有表现出任何问题,就意味着永远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年未已抖着腿沉思,魏子虚不停奔波,不给自己留出一丁点独处时间,仿佛用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自己裹住、绷紧、填满,与同龄人懒散的生活状态截然相反。仅仅通过这些行为,年未已从他身上感受到强烈的焦虑。
他开始对魏子虚感兴趣了。
银白色舞台上鲜血横流,像是一个屠宰场。
安雅从宋何尸体内拔出刀,用他袖子擦了擦,放回文具袋,收进小书包里。然后,她脸上重新浮现无忧无虑的笑,同来时一样蹦蹦跳跳地出了教室门。
幕布拉上,音乐停止,观众散场的时间到了。
年未已不舍地从真皮沙发里站起来,转身看去。礼堂西侧门开了,有几人不知去向,大概是从西门离开了。还有几个没走的,被吓软了腿,缩在沙发里断断续续地哭。空气中有股呕吐物的气味,曾小姐弯腰吐在了走廊上。Director精心设计的DEATH THEATER落幕,却没有一个人为他鼓掌。
“那些血和碎肉,之后会被处理干净吗?”年未已问魏子虚。
魏子虚揉着太阳穴,脸色苍白:“我怎么知道?走吧,我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
魏子虚当然不知道,年未已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亲眼目睹DEATH THEATER的残忍,他心里不太平静,想和一个人说说话。
为什么不平静呢?年未已追究起来,宋何死了,这件事哪里重要了?他是一个很平凡的小学老师,有无数人可以取代他的工作,填补他的家庭。就算他不是在DEATH SHOW中被处死,他也可能生病、出事故、判无期,运气好了多活个几十年,和今天就死也没有多大区别。
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杀死,在情感上是会让人无法接受。年未已心理学知识完备,明白他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正常”。但是从理智上说,这件事实在微不足道。DEATH SHOW是一个不正常的环境,在这种环境里,他不用强迫自己表现得“正常”也可以吧?
“好吧。”年未已笑着,拉了拉魏子虚的衣袖:“只是舞台被弄得很脏,我看了难受。”
从礼堂西门出去,是一条五米宽的走廊。走廊墙壁装饰着和密室一样的几何浮雕,暗红色地毯铺到尽头。年未已两人走到头,便进入电梯间。电梯不太大,标注着“载重12人”,毕竟有一人永远都不用离开这个楼层。
电梯内有一排按钮,从1层到7层,这里是3层。年未已按了按,4到7层都按不动,只能选择向下走。
到达2层,电梯门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大厅中心有一座小型喷泉,周围用白色围栏圈起了小块草皮,有土腥味,竟然是真草。大厅里零零散散摆放着茶座和遮阳伞,布局像是欧式后花园。年未已远远看见有人站在喷泉边上,手拿教鞭,站姿优美,便好奇地去打招呼。
“你好,你在这里干什么——咦?”
年未已睁大双眼,站在喷泉边上的那人分明是宋何。
他衣冠楚楚,笑吟吟地看着年未已。
“宋先生,你还活着吗?”年未已大步走上前,宋何却没有反应,表情未变。
那竟然是宋何的蜡像。
蜡像采用真人比例,上色逼真,形象生动,发丝是用化纤一根根做出来的,乍一看与真人毫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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