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增长,小时候被放过的东西再一次浮现在脑海。
他想起施厘淼那古怪的行径。
当年,他以为施厘淼偷走洋娃娃并烧掉是出于对姐姐的想念。可谁在想念死去的亲人时,眼神阴鸷得像个杀人犯?
施厘淼那时才多少岁来着?
一个那么小的女孩,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如果说童年的卢格尚且是一张苍白的纸,长大后的他,已经在纸上涂满浓墨一般的黑。
留学时,同学因为使用了果香味香水被马蜂袭击,险些丧命一事,令他想到了最肮脏,最邪恶的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也许最接近真相。
——施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施厘珍处处优秀,性格与外表皆无可挑剔,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小女儿施厘淼却要逊色许多,明明成绩和长相也不错,但姐姐的光芒过于盛大,将她映衬得像个无光的行星。
没有人愿意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姐姐。
人类是求生欲极强的生物,骨子里充斥着残忍的竞争。施厘淼发现,大约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姐姐永远比自己厉害。小小年纪的她,就像那些受本能驱使的野兽一般,想要战胜姐姐,战胜不了,那就只能让姐姐消失。
那一年,也许是从别处听说,也许是自己查询得知,施厘淼发现马蜂可以杀死一个人,而这些残暴的小东西喜欢甜蜜的味道。
她一步步完善自己的计划,发现油菜花田附近有不止一个马蜂窝,于是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了一罐蜂蜜藏在家中,计算好路线以及“迷路”所需要的时间……
终于,在父母都不在家的一天,她找到了绝佳机会。
“姐姐,镇外的油菜花开了,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花田里玩吧!”
施厘珍正在写作业,闻言有些惊讶。内向的妹妹几乎没有向她提出过任何要求,这次居然邀请她一起出去玩。
“可是妈妈叫我们好好待在家里。”施厘珍说。
“他们不会知道的。”施厘淼眼中全是祈求,“姐姐,你就带我去吧,求求你!”
经不住妹妹的软磨硬泡,施厘珍同意了。
施厘淼兴高采烈,“姐姐,你去换最好看的衣服吧!春游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施厘珍不疑有他,换好衣服出来时,见施厘淼背着一个斜挎包,里面有些鼓,像是装着水壶,双手抱着洋娃娃。
“我们要带它去吗?”施厘珍问。
“带吧带吧!”施厘淼说:“姐姐不是最喜欢这个洋娃娃吗?”
施厘珍笑道:“好。”
两个穿着漂亮连衣裙的女孩向镇外的油菜花田走去,玩了一会儿后,施厘淼带着施厘珍一步步靠近马蜂窝。
施厘珍浑然不觉,还编了一个花环想要送给妹妹。
施厘淼将花环戴在姐姐头上,“还是姐姐戴着好看。”
两姐妹坐下休息,施厘淼将洋娃娃放在腿上,从斜挎包拿出水壶,作势要喝,中途却手一抖,里面粘稠的蜂蜜水全都倒在了洋娃娃上。
“哎呀!”施厘淼惊叫一声,赶紧将洋娃娃扔到施厘珍身上,“姐姐,对不起!”
施厘珍吓一跳,洋娃娃身上的水已经沾到她的裙子上。
“姐姐,你帮我拿一下!”施厘淼不停道歉,“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个小池塘,我去装点水过来!”
情急之下,施厘珍也不知道怎么办,下意识道:“没事的,回去再洗也行。”
“不不不,妈妈知道洋娃娃脏了会骂我。”施厘淼眼睛红了,“姐姐你别动,我马上就回来,你走了我一会儿找不到你。”
见施厘淼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施厘珍心软了,有些不安地坐下,还特意将洋娃娃抱在胸前,让施厘淼放心,“好的,我就在这里等你。”
施厘淼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花田里,许久没有动静。而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动越来越近,施厘珍回头一看,只见一大片黑压压的马蜂正向她冲来。
不是所有小孩都知道,糖水的香甜气息会引来马蜂。
施厘淼根本不知道这是妹妹的阴谋,尖叫着逃跑,怀里却死死抱着洋娃娃。
她哪里逃得过马蜂的围剿,她抱在怀里的东西成了致命的诱饵。
“救命啊……救命啊……”
女孩的求救声渐渐变得细弱,被马蜂翅膀的振动覆盖。
而她的妹妹根本没有去池塘,而是藏在远处,静静地等待天黑,等待她死去。
计划里有“迷路”这一项。可施厘淼对这片油菜花田早已熟悉得像自己的家园,她在镇外徘徊,假装找不到路,等到天色彻底黑下去,才哭哭啼啼跑向医院。
“医生,救救我姐姐!”
“妈妈,姐姐被马蜂蛰了!”
“她在油菜花田,你们快去救她啊!”
救护车赶到时,施厘珍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杨芳当场晕厥,施厘淼却发现自己百密一疏,忘了藏起那个洋娃娃。
好在天黑之前气温不低,洋娃娃和施厘珍的衣服已经干了,洋娃娃上有很多污泥,像施厘珍一样,仿佛死了过去。
她想要大笑。
她终于不用再生活在阴影下。她就要有自己的人生了。
可她只能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