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瞬间,他好像理解花崇对柳至秦的评价了。
在他与裴情眼里,柳至秦又凶嘴又毒,动不动就说他和裴情是猴儿,信息战小组那边的评价也差不多,“无情黑客”什么的。
可花崇却说柳至秦人很好,他至今都记得花崇有次不知是嘴瓢还是什么,说了句:“小柳哥真可爱。”
“可爱”这两个字他认识,“小柳哥”这三个字他也认识。
可这五个字结合在一起,打死他,再打死裴情,他们也不认识。
现在他也不认为柳至秦可爱,不过温柔他算是get到了。
“余俊很关心儿童被侵害的案子,其实,其实我……”汪小春哽咽了一会儿,终于说出来:“其实我也曾经被侵害过。”
海梓瞪大双眼。
柳至秦却没有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什么时候的事?”
“初中,14岁。”汪小春声音更低,“我是乡下人,全家都没那个意识。侵犯我的是远房亲戚,赔偿了医药费,还给了我爸妈一笔钱,这件事就算私了了。可是,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到现在我还是会做噩梦……”
柳至秦温声问:“后来呢?”
“伤好之后,我和父母有了隔阂,高中没毕业,我就从县里出来了。”汪小春双目无神地说:“我觉得城市里有更多工作机会,城市里也没有人认识我,我可以假装是个普通人,过普通人该有的生活。我打了很多份工,拼命攒钱,想在城里有个立足之地,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
“那时我已经攒了一些钱了,我知道我的心病是什么,我看到那些比我强壮的男人会害怕。”汪小春继续道:“我在网上咨询,网友都建议我去看看心理医生。心理咨询太贵,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找了一家小咨询所。我,我在那里遇到了余俊。”
柳至秦问:“余俊是因为什么去看心理医生?”
“我不知道。”汪小春摇头,“那时他还不是网红,刚开了一间舞蹈工作室。其实咨询者之间不该互相交流,但我们都到早了,在公共区域喝咖啡。我那时不懂规矩,把心理咨询所当做普通医院。医院在等号时,患者不都是可以互相问看什么吗?就这么坐着尴尬,我就问他——你也是来看病吗?看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工作压力大,来跟医生聊聊。我觉得他都告诉我了,我也应该告诉他。但我的心病太过私人,我说不出口。”汪小春紧紧捏着纸巾,“好在他没有问我。后来我们又遇上几次,正好有一次是一同从咨询所离开。我的心理状态其实好了不少,但前面突然走来一个肌肉特别壮实的男人,就健身教练那种,我还是特别害怕,一下子就发起抖。余俊看到了,问我哪里不舒服。”
“我当时脑子特别乱,还特别空,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他说了我初中时的遭遇——我们在咨询所附近的咖啡馆,我把一切都给他说了,包括工作上的不如意。”汪小春停下来,缓了十几秒才继续说:“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过了一个多月,他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去他的工作室上班。”
柳至秦说:“你就是那时成为余俊的助理?”
汪小春点头,愧疚地攥紧拳头,“我当时真的很感激他,尤其是之后,我发现他很关注被侵害儿童这个群体。但是后来,他把我当仆人来使唤,我开始烦他、恨他……是我对不起他,他明明帮了我,还在帮像我这样的人,我后来的咨询费用都是他出,如果不是他,我,我没有今天……”
问询室里充斥着压抑的哭声,听者无不觉得沉重。
柳至秦待汪小春有所平复才问:“余俊除了帮助你,还帮助过其他人?”
这一点特别行动队倒是没能查出来。
“他用我的身份证开了一张卡。”汪小春说:“定期往里面存钱,是他自己的钱,和工作室无关。现在新闻上时常报道小孩被侵犯,其实这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的受害者。他在网上看见了,就让我去送钱,这笔钱不能乱花,必须是让小孩接受心理辅导。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做这件事,后来他成了网红,影响比以前大,就时不时在直播里讲心理健康的重要性。”
离开问询室之后,海梓觉得四肢有些发麻,柳至秦则是一脸严肃。
在之前的调查中,余俊的形象本来已经很清晰了,一个童年被侵害,没有得到母亲关爱,没有被合适引导的受害者,在成长过程中心理扭曲,靠取悦同班男生而避免被孤立,成年后看似摆脱了过去,在直播行业的火爆下取得成功,对待员工却十分刻薄,将老同学的婚礼看做自己炫耀的舞台。
这是一个可怜,却又可恨的人。
但正是这个可怜又可恨的人,居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前提下数年如一日关注着、帮助着那些和自己有相同遭遇的人。
人性无法衡量,看似极其简单,却又极其复杂。
特别行动队的临时办公室没有人说话,电脑播放着根据汪小春的提示找出来的直播片段。
浓妆艳抹的余俊在跳完一支火辣劲爆的舞之后回到镜头前,笑着和粉丝互动。忽然,他的神情变得比之前严肃许多,因为话题转移到了前一天新闻才报道过的女童被侵害案件。
“性侵小孩的成年人是最恶毒的禽兽,他们永远不配被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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