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梓本来离电脑最近,恨不得将脸怼在屏幕上,但就在镜头稳定时,他忽然从座位上弹起来,椅子腿在地上一呲,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在他后面的裴情被他撞得措手不及,一巴掌拍他背上,“你有毛病?”
“不是……”海梓这么弹一下,也觉得有点丢人,挤到一旁,眼睛还盯着屏幕,“我就吓了一跳。”
花崇离得不远不近,手在海梓肩上拍了下,“下次别贴这么近。”
海梓讪讪的,“好,我知道了。”
花崇将注意力转移到视频上。
也难怪海梓会突然跳起来,这画面着实让人感到有些不适。不夸张地说,它不管是色调还是内容,都有早期鬼片的氛围。
黑漆漆的森林中,手电筒是唯一的光源,它虽然明亮,能够照亮的范围却非常有限,让黑暗的地方更黑,周围的树干树枝在狂躁的海风中乱晃,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一片鬼影。
画面的正中,是一个挖得很深的坑。坑的旁边有好几个土堆。手电筒的光是昏黄色的,照在泥土上,色彩仿佛被吸附了进去,有种难以形容的压抑。
这时,有个声音从画面外传出来,“你真要这么做?”
一个女声说:“你们不会这时候突然反悔吧?”
另一个男声说:“不是,我们只是觉得这太荒唐了。你不会后悔吗?”
女声说:“有什么可后悔?我活够了,我早就决定好了。”
沉默。
最初的那个男声说:“行吧,那开始了?”
画面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有人——但不是女孩——越来越害怕。
“等!等等!”那个喘息的男生突然说:“还,还是算了吧。”
女声咯咯笑起来,若是在其他环境中,这笑声或许可以被称为是银铃般的笑声,但是在这诡异的场景中,它就像一股阴寒的空气,以一种抗拒不了的力量钻入皮肤,直达血管、骨髓。
别说当时拍视频的人,花崇都感到毛骨悚然。
“你别笑了!”男声慌张喊了起来,“我不说了,我也没有反悔,你去吧,我们照你说的做就是!”
女声又笑,然后画面外就传来枯枝落叶被踩踏的声音。一个黑色的影子遮住了摄像头,但这只是短暂一瞬。黑影正是女孩,因为离镜头太近,所以看上去像一团漆黑的雾。
花崇敲了下暂停。
女孩已经站在土坑边,她穿着一条长长的连衣裙,在激烈的光影下不太好分辨布料的颜色,仔细辨别才能发现那是一条白色的裙子。
而女孩正是陈舒。
“她在笑。”海梓说着咽了口唾沫。
这个级别的痕检师什么血腥现场没见过,但这并不血腥的画面却似乎更有恐怖效果——深不见底的黑暗,被手电筒照得刺眼的女孩,无数伸向她的树枝,而她的背后正是她的尸坑,她却在笑。
花崇微拧着眉,让视频继续播放。
陈舒在坑边大约站了半分钟,然后转过身,找了个好落脚的地方,慢慢向坑底滑去。镜头靠近,脚步声响起,景物收拢,最后只能拍到坑底。
陈舒躺下,换了好几个姿势,像是在找舒服的位置。
“就这里了。”陈舒平静地坐起来,声音甚至有一丝甜美。她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冲镜头摇了摇。
海梓说:“就是装氰化钠的瓶子!”
“我是陈舒,决定在这里结束我的生命。”陈舒说:“我希望永远都不会有人找到我、打搅我,这样的话,这个视频也就没用了。”
她低下头,顿了下,又说:“录这个视频,是为了不连累我的这三位朋友,镜头转一下吧,拍拍你们的脸。”
镜头晃动,第一个对准的是姜皓轩。姜皓轩满脸汗水,眼神惊恐,“我是,我是姜皓轩。”
接着镜头对准盛霖,最后是拿着手机的郭真。
“就是他们。”陈舒说:“他们是我在旅途中结识的朋友,体会到我的痛苦,愿意帮助我长眠在这里。警察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如果你们将来找到了我,请不要为难他们。我是被我自己杀死,和他们没有关系。至于这瓶药。”
说着,陈舒再次拿起药瓶,“也是我自己跟人买来的。我现在就要……就要做我想做很久的事了。”
画面外传来哭声,不是难过、舍不得那种哭,单单是因为恐惧。
花崇若有所思地抱臂,支起下巴。
陈舒打开瓶盖,手向前推了一下,那像个干杯的姿势。然后她将瓶子移到嘴边,毫不犹豫地倒入口中,缓缓躺下。
不久,她开始在坑中挣扎,身体扭曲成古怪的形状,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但很快,她就不动了。她蜷缩在坑底,像即将被孕育出的、新的生命。
男声带着哭腔:“她,她死了?真的死了?”
“唰——”一铲土被挥了下去,像夏天急促的暴雨洒落在尚未冷却的尸体上。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但在结束前,花崇隐约听到一句“别……”
“别什么?”花崇看向众人,“你们听清了吗?”
裴情摇头,“我没听到别。”
海梓说:“我也没。什么别?”
那是极轻的一声,又夹杂在填土的声音中,也只有花崇这种当过狙击手,听力异常出众的人才能在第一次听时捕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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