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翔翔是个被成功洗脑的典范,“‘银河’从来不会抛弃它的孩子!”
“孩子?”花崇说:“你吗?你觉得你们‘工兵’也是‘银河’的孩子?”
季翔翔狠狠捏着拳头,他的怒火被轻而易举点燃。
花崇摇头,“不,‘工兵’永远只是‘工兵’,‘银河’的孩子是那些为重要使命诞生的人,他们生来金贵,不像‘工兵’只是随时能被抛弃的工具。”
季翔翔:“呸!”
花崇避开那一口唾沫,起身,“其实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但看你现在情绪这么激动,那就算了。”
季翔翔反而感兴趣起来,“你想说什么就说,吊什么胃口?你跟我演戏呢?”
“你不也跟我演戏?”花崇冷笑,“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你其实不是被我找到的第一个‘工兵’,去年在另一座城市,我也找到了一个‘工兵’,她叫陈馨,但是在我知道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银河’用她的死作为诱饵,引诱我们警方。”
季翔翔咬着下唇,愤愤地瞪着花崇。
“所以我想,你有什么秘密还是不要再替‘银河’保守了。”花崇说:“你们只是‘工兵’,‘工兵’落到警方手上,对‘银河’来说就已经没有价值。”
季翔翔说:“你!”
花崇耸了下肩,“想说了再说吧,反正你现在哪里也去不了,也别指望‘银河’会来救它的孩子,你们根本不是它的孩子。”
离开这间审讯室,花崇又去了其他几间,除了那名手腕和膝盖被子弹打穿的,另外四人都见了。
他们的反应和季翔翔类似,经历也类似,都是很早就成为“银河”的一员,接受训练,被洗脑,最近几年陆续得到新的身份,被安排在安江市生活。
花崇回到办公室时天都快亮了,柳至秦躺在沙发上,腿不够放,只能踩在地上,身上搭着他的羽绒服。
花崇走过去,没发出声音,就站在沙发边看。
他看柳至秦睡觉的时候远少于柳至秦看他睡觉的时候。他没柳至秦那种异于常人的精力,只有在各自忙案子时,他偶尔能看到抽空打盹的柳至秦。
绷着的神经在此时稍稍松下来,他弯腰,伸手,想要在柳至秦额头上摸一摸,但手悬了会儿,还是收了回去。
如果不是特别疲倦,柳至秦也不会睡在这儿。
他不想将柳至秦吵醒。
就这么看了会儿,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对柳至秦再好一些。
身世血淋淋的真相出现至今,柳至秦默默承受了太多。天才有天才的骄傲,柳至秦以前就像一头逆着狂风飞奔的狼,就算受了伤,也绝不会将伤袒露给别人看。柳至秦细细地舔舐那些从伤口渗出来的血,还努力装作没有大碍。
别人可以被骗,或者照顾天才的骄傲,假装被骗。
但花崇不行。
他想停下来,帮柳至秦舔舔伤口。
柳至秦如果哭了,他就舔掉柳至秦的眼泪。
这个跨年夜太不平静,柳至秦去见刘林燕时,赵樱正在安抚她。柳至秦在旁边看了会儿,觉得赵樱比自己更适合陪伴刘林燕,于是回到办公室,查季翔翔五人在网络上的行迹。
顾允醉是故意将他们暴露在警方的视野中,只要有一个人落入警方手中,所有藏在安江市的“工兵”就会像被蛛丝连在一起的绊发地雷一般被逐个揪出来。
困得眼皮打架时,柳至秦已经锁定了21人。
审讯还没有结束,柳至秦捂了捂酸胀的眼眶,拿起花崇搭在椅背上的羽绒服,躺在沙发上打算睡一会儿。
他将羽绒服拉到脸上,呼吸着上面很浅的味道。
他几乎不会做梦,但这次却梦到了住在兵器工厂家属区里的时候。
几年级来着?他拿着满分竞赛试卷跑回家,哥哥上次说,只要他能及格,就给他做糖醋排骨。
他何止及格啊,他这是满分。
哥哥对他也太没要求了。
两兄弟一般是在食堂吃饭,食堂的糖醋排骨不好吃,哥哥自己会做,家里有喜事时就做一回。
但是他回到家中,哥哥却不在,桌上放着微温的糖醋排骨。
他一直等着,但哥哥没有回来。
他在梦里就明白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儿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不是安家的孩子,坐在桌边的他却知道“尘哀”,知道“银河”,知道哥哥牺牲了。
哥哥牺牲之前,最后一次和他见面,他随口问到实战中不可预计的情况,哥哥想了一会儿说:“在我们的战场上,计划经常赶不上变化。但我无条件相信我的队友。”
他将糖醋排骨拿过来,一块一块吃掉。虚假的世界塌方,暴起的碎片、灰尘遮盖着整片天空。
他得到的所有的爱都是真的,时至今日,他也想得起安择给他烧的糖醋排骨的味道。
但是他得到这些爱的基础却是不正当的。
就像那些“工兵”们,他们有身份合法,取得身份的过程却非法。
他不敢在现实里释放痛苦,可是在梦里——他知道是在梦里——他痛得无以复加。
那个叫安岷的孩子在土崩瓦解的家里无声痛哭。
花崇看见柳至秦眉间皱起,像是被魇住了。片刻,眼尾划出一缕湿痕。
花崇讶然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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