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书这才将头上的擦头发的帕子丢到高醒的怀里, 坐到高醒放在坐过的床边, 捏着话筒, 手指头无意识地卷起电话线,一边微微蹙眉,一边说:“喂?大姐?”
电话那头的声音从遥远的南方小城通过电波千里迢迢传入少年白皙的耳朵里, 声音稍微失真,带着不可忽略的电流杂音:“嗯,是我,不是你大姐还能是哪个?!”
电话那边的女人非常不高兴,手掌似乎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说:“你不上学啦?跑那么远去,这学校开课了怎么办?不要以为自己聪明就可以松懈那些基础课程,别人比你努力的不比你笨!”
“哦。”顾青书在这种自知理亏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跟大姐贫嘴的,只是低着脑袋,但也将脆弱纤细的后颈从那松松垮垮的浴衣里泄露出去,湿哒哒的长发弯弯曲曲着,有点落进他的浴袍里面,粘着他的皮肤,有的又落在浴袍外面,凌乱而卷翘。
他跟个小学生似的一面听大姐训话,一面由身边的高醒半跪在床上给他擦头发,黑发乱七八糟遮住他的眼睛,但人家擦的力道很合适,顾青书也就任由摆布,直到听见大姐在电话里质问起他脚上伤口的事。
“姐,你这……怎么知道的?”顾青书咬了咬下唇,当即就怀疑是高醒告的密,毕竟这几天除了高醒,还当真没有谁跟大姐联系过才对。
可下一秒就听大姐又没好气地道:“你别在那儿猜是谁告诉我的,我跟你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去学校的时候,随便问一个同学就晓得你怎么了,再去医院的时候问了一下医生,就知道你伤口严不严重,不要随便冤枉人家高醒同学,人家也是被我逼问了以后,才不得已说了实话。”
“而且,青书,你早点回来吧,爸爸他现在也在医院,刚做了手术,身边也没人看着,我又要忙着奶茶店里的工作,没办法天天守着他,免得他又跑了怎么办?”
顾青书愣了愣,怀疑自己是听见了幻觉,什么叫做‘爸爸他现在也在医院’?
大姐在电话里叹了口气,有着突如其来的哭腔:“青书,你要谢谢高醒,知道吗?要不是他救了我们爸爸,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爸爸他到底有多难,他是替二叔背了锅坐了牢的,青书,我们爸爸,不是坏人……”
顾青书那藏在黑发里的眼睫颤了颤,冷淡的‘哦’了一声,此后便没有再多的表示了。
电话里的大姐不意外小弟这样的态度,却还是忍不住为那如今躺在病床上不敢见她的男人说几句话:“青书,你别太恨他,爸爸他也只是不知道怎么见我们,觉得没脸,也觉得怕影响我们,所以没回家,他每回捡垃圾卖来的钱,都拿回去过,只是我们不知道,我也是这两天才从爸爸口中晓得的,每次回去,哪里是找奶奶要钱?明明是给钱,让她给你还有二妹添置新衣裳,结果……结果……”
“好了,姐姐,你不要太难过了,都过去了,没什么。”顾青书嘴上冷淡,却一直没有抬起头来。
两姐弟又说了一会儿话,好不容易挂断电话了,顾青书就在余光里看见给自己擦头发的高醒跑来蹲到了自己面前看自己。
“你看什么看?”顾青书声音瓮声瓮气。
蹲着的少年俊气非凡的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来:“看你好看。”
顾青书垂眸,没有被少年逗开心,只是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双手软软地附在面上,像是掩盖自己不该有的情绪一样,质问高醒:“你什么时候又救了那个人的?”
“哪个?”对方声音也淡淡的,哄着说,“青书你说的是哪位呀?你光说‘那个人’我怎么知道是谁?”
顾青书顿时拿开捂着脸颊的双手,一双狐狸眼里水汽氤氲,却又克制着,永远只是眼尾湿润,不会失态:“顾建富。”他绝不喊那个人爸爸。
高醒伸手摸了摸顾青书温软的脸,拇指擦过少年嫩得不得了的眼睑,像是下一秒就能揉出一颗硕大的泪珠,登时手心都刺痛着,不怎么敢去再碰,收回来笑道:“哦,顺便,那天看见有个流浪汉出了车祸,躺在医院大厅也没有人管,我就比较在意,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天生好心肠嘛,顺手付了医药费,没想到竟是救了你爸爸。”
顾青书闻言面色很纠结,丰软的唇瓣抿了抿,警告说:“我没有爸爸,你该说是大姐的爸爸。”
“好,大姐的爸爸。”高醒从善如流的改口,看青书没有要跟自己算账把他脚伤暴露出去的账,便也不再提,站起来说,“那我去洗漱了,今天玩儿了一天,晚上早点休息,明天我上午去修改身份证,下午回来我们在一起出去逛逛商场,买点儿礼物给大姐他们带回去好不好?”
顾青书点了点头,眼看着高醒反手脱掉衣裳就要走去浴室洗漱,却又忽地捏着高醒的裤边,拉着少年不让人家走。
高醒轻易被顾青书拉着停在那里,笑容永远灿烂得跟朵花儿似的:“嗯?”
小狐狸像是难以启齿,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盈着一双惑人的眼睛凝视高醒,声音轻轻地,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冷淡脆弱又柔软:“姐姐让我谢谢你。”
高醒手掌揉了揉青书的头发,说:“我知道。一会儿你别让我睡地上,我也谢谢你。”
顾青书脸红了一下,松开拽着高醒裤边的手,甩了甩,说:“行了,你可以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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