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顾手上的烫伤燎泡,抖着手拉开荷包上系绳。
里面是一截被红绳绑得得整整齐齐的黑发,只不过有半段已经被燎得焦糊。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眼眶发红,脸上的表情显得可怜巴巴,就像是每次“犯了错”都会露出的神色。
但是这次……却没有人看了。
明明以前都会原谅我的……
不管我干什么,都会原谅我。
——为什么?为什么这次不一样?!
……
…………
骗子!都是骗子!!!
他尚泛红的眼眶里,又露出一丝阴郁。
*
白穆京郊的新住所环境不错,清幽雅致,还种了不少果树,每日都有新鲜采的瓜果送来。
好似连空气似乎都比京城里舒服不少。
除却依山傍水的环境,白穆猜这里面还有伺候的人的原因。
武安侯府简直是一个简化版的军营,十步一个岗哨、五步一个侍卫,都是全副甲胄、腰间别刀。
“见过侯爷”的问好,和当年在北疆的“见过将军”腔调简直一模一样,也就是换个称呼的问题。
放着这些侍卫不说,就连被派来伺候白穆的小童,都是令行禁止。
……
这种环境下叫人散漫的散漫不起来,精神一直紧紧的绷着。
这会儿到了别院,总算放下那根弦儿,悠哉过起了闲散日子。
白穆掐指一算,他只要安安稳稳的在这小院里呆到冬天,基本就可以迎来自己最后的杀青剧情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这个世界真是叫人头秃,依照裴白穆这天生浓密的发量都快顶不住了。
*
这几日天气不错,白穆这会儿正躺在树荫下的摇椅,一边摇着,一边时不时的捻一个旁边已经被剥好皮的冰镇荔枝。
他这半仰着身,视线自然往上偏,眼睁睁的看着墙头上按了一只带着护腕的手。
这边的小孩子从小乡野里长大,皮猴似的,白穆都看见好几个□□头的了。
这别院里的管家黑着脸呵斥了好几回,这些小孩也皮实,被训了也不哭,嘿嘿哈哈地跑了远,隔日照来不误,可把那老管家气得够呛。
但……今日这只手,明显是成年人的……
而且,这护腕……怎么有点眼熟?
白穆正思索间,那人手臂在墙头一撑,一下子冒出个头来,两人正正对视上了。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正看见白穆,足足愣了数息,像是慢半拍被吓到,人往后一仰……
“砰——哐当……”
重重的落地声,外加稀里哗啦砸碎什么的声音。
白穆:……
听着就叫人牙酸。
那老管家的儿子慌慌张张地跑来,“公子,可是怎么了?”
白穆眼神漂移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本正经地忽悠人,“没什么,刚才有只猴儿掉下去了。”
对上白穆正直的眼神,这小伙子果然没怀疑,“这边山上也确实有猴儿,小猴儿皮,常进下面农家的院子……不过公子还请放心……都通灵性,并不伤人。”
他说着又想想刚才的动静,忍不住低声喃喃:“那猴儿……也太壮实了。”
白穆:可不是么……百十来斤呢。
*
那天钟昂冒了个头就消失不见。
第二日,趴墙头的就变成了前几日那几个小孩。
他们细瘦的胳膊撑在墙头,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你推我一下我闹你一把,白穆虽看出来他们玩闹意思居多,但到底危险系数居高。
他不由抬手招了招,示意让这些孩子进来。
那几个小孩彼此对视了几眼,也明白了白穆的意思,动作利索地翻进来,灵巧轻盈、倒真像是山间的小猴子。
今日的水果是胡瓜,被刘娘子切成了小块儿,底下又搁了冰,冰凉脆甜的,很是爽口。
这别院的仆妇以前应当没在夏日用过冰,这会儿贵人来了,也是实诚,冰块冰盆的,自是可劲儿的使。
不过白穆对自个儿身体有数,他估摸着自己现在吃不了太多凉的。
这会儿叫这些孩子进来,也正好分一分。
只不过他还没开口,那几个孩子却先有了动作。
只见他们你啊我啊地推搡了半天,有个个头最小的被推出来。
白穆还奇呢,就见那小孩从身后捧出一捧野花来。
——这捧花像是被粗手粗脚地折腾了太久,不少花瓣都是零落的,但这山间野花自有一份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就是被糟蹋成这样,也不显狼狈。
白穆一愣,忍不住笑。
“给我的?”
孩子们齐齐点头。
白穆含笑接过来,又把桌上的瓜果往前推了推,笑道:“这是谢礼。”
孰料这些孩子们虽是眼巴巴的望着,却并没有立时上前。
白穆正纳闷儿间,有个稍年长些的孩子往前一步,“你收了花,是不是就原谅我大哥了?”
白穆:“你大哥?”
小孩点点头,又忍不住自豪扬了扬脑袋,脸上小表情骄傲得不行,“我刚认的大哥,他可厉害了,都会飞。”
白穆:……
虽然这孩子什么特征也没提,但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但是“原谅”什么?白穆实在没想到钟昂做了什么需要被原谅的事儿?或许是那次爬墙头?他是掉下去砸碎了什么吗?……确实有可能,且这种“小事儿”管家也不会特意来禀报白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