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起了那带铁环的皮带,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雪。
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死,而是活着,却没有人希望你活,活着,却活在死亡身边。
卢苓韵是用一抹灿烂的笑容将众人送走的。可不知为何,直到大家摆着副孺子可教也的架势踏出了医院大门,卢苓韵的笑容都还在他们脑海中挥之不去,某种不好意义上的挥之不去。
脸上笑得最灿烂的人,心里,却往往不是笑着的。
打发走自以为教育成功的不速之客,无亲无故又已成年的卢苓韵,不顾医生反复阻止,自己拔了手臂上的针头,走到门诊大楼办起了出院手续。
可好巧不巧,就是这时候,她又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她见过他,可他却没见过她的人。之所以会有这种现象,则是因为他们相见的地方,是在那个已经消失了的时空里的解剖室。
你好,我叫董硕。对方友好地伸出了手。
董,硕?!卢苓韵一愣。
果真,下一句,我是董霜的哥哥。
第6章
我是董霜的哥哥。
啊,你好。卢苓韵上下打量着董硕,揣摩着在这命案已经不复存在的前提下他来找自己的目的,揣摩着揣摩着,下意识地就问了句,董霜她还好吧?
霜霜没事了,她这次差点都怪我这个做哥哥的。董硕垂下了目光。
就在卢苓韵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突然冷不丁地,谢谢。
卢苓韵眼皮一跳,啊?
昨晚发生的事情,霜霜记不太清楚了。但她却隐约记得,在凶犯滚下山崖前,听到了你的声音。她说,是你让她开着车跑的。
我的声音?我让她跑?卢苓韵目光中的迷茫像真的一样。
嗯,所以我来替我妹妹道个谢,谢
等等等等,卢苓韵扶着额头打断了董硕,我救了她?谢谢我?这是什么跟什么?我可是刚刚被人从河里捞出来的?G,救了人以后跳河自杀,我是忘吃药了还是药吃多了?我救了她让她跑?是董霜幻听了吧?卢苓韵的口气让人不容置疑。
但董硕却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你的声音只是霜霜的幻听,你又是怎么知道昨晚的事的?
看新闻啊。卢苓韵把答案一说出口,就意识到了其中满满的漏洞。
自杀前看新闻?果真,董硕一眼就点穿了,而且昨晚案件的消息被警方封锁了,新闻里根本没有报道受害人的真实身份。你却一听到我说自己是董霜哥哥,就问起董霜的情况了。除了你当晚也在场以外,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个?
自己一定是在水里泡久把脑子泡坏了,才会一开口就说露馅的。卢苓韵总结道。
今早的雨太大,警方去到她描述的作案地点侦查时,现场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但在作案点所在的小山崖下,还留有些重物滚落后的痕迹。因此,警方判断凶手是在霜霜挣扎时,不慎失足坠落山崖的。但实际上,凶手的作案点离山崖其实还有一小段距离,失足坠落的可能性很小。除非,是有人冲过去连着自己将他一起撞了下去。
又说,事情发生得太快,霜霜没看清。
你觉得是我推下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还干过这事。
董硕挑起了眉毛,从道谢人的角色瞬间转换成了拆慌人:但你是第一个成功收到求救信的人。
所以呢?卢苓韵心里有些虚,但却也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报警电话是你打的,时间却在求救信成功发送之前。而且,董硕说道,用着平时给实习生上课一样的语气,不急不躁,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我向你们学校女生宿舍核实过,暑假期间你登记了住宿,而当晚却没有回去。
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不动。卢苓韵本着这种亡羊补牢的原则,将双手插进裤兜,摆出了副你继续,你讲的好有道理,但我完全听不懂的架势。
你是今天中午在翠河大桥下被发现的,而作案地点的三指山正好在翠河上游,山崖下不远处,也的确就是翠河的三指山流域。翠河大桥那一段是4A级景区,每天从早到晚游人不断,而且基本上是监控全覆盖。但那么多游人和几乎无死角的监控,都没能捕捉到你跳下河的瞬间。从监控来看,与其说是跳河自杀,你反倒像是本来就在水里,从里面浮到水面求救的。
我还去打听了一下,你被从河里救出来的时候,指了指卢苓韵的手腕,有眼尖的消防员发现,你的手腕脚踝上有着疑似粗糙物捆绑过的痕迹,他们以为是你自己绑的,为了防止跳进去后反悔,但是河岸四周却又没有找到半点你给自己绑手脚跳河时留下的痕迹,更不用谈监控和目击了。所以,我就大胆地推测了一下犹豫着该怎么说。
哎――将伸出的手指一收,董硕最终还是没能斗过卢苓韵的不动诀,他叹了口气,我说这些也没别的什么,只是觉得,可能真的是你救了霜霜。警惕地看了眼周围,放小了声音,但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使得你不得不选择了隐瞒。我不说了,董硕直接从兜里掏出警察证,以墙角为屏障,从只有两人能看见的角度,摆在了卢苓韵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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