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硕在观众席的位置正好在三四棒接力区附近,因此,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与身边摩拳擦掌抖胳膊压腿的对手截然不同的,一站到赛道上就像是老僧入定了似的卢苓韵。卢苓韵与她的队伍跑的是第三道,正好是八条赛道靠中间的那个。董硕用着现学的知识观察起了八个四棒选手,他发现,卢苓韵是在八人中选的起跑点最靠后的一个。或许是因为她跑的最快,所以得能者多劳多跑几米吧,董硕自己找了这么个理由。
运动员到场后,比赛很快就开始了。只听紧接着各就各位的一声枪响过后,偌大的体育场就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了赛道上那三十二人的奔跑角逐。
一大的一棒,董硕隐约认得,应该是董霜口中那个与卢苓韵关系很好的学姐方莜。她与其余七个一棒的水平相差不大,当接力棒传到二棒手中时,比起跑时的位置稍微靠前了点,排在第二位。之后的二棒稍微被追上了些,接力棒几乎与之前的第三名是同一时间传到下一棒手里的。
第三棒是董霜,所以董硕揉了揉眼睛以便能将妹妹看得更清。然而,眼睛还没来得及揉完,妹妹就已经快到接力区了。他看见,董霜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张嘴喊了一声,紧接着,入眼的就成了卢苓韵那闭着眼睛飞射出去的身影。
接力棒到卢苓韵手里时,一大的队伍已经变成了并列第三名,可还没等董硕从小小失落中回过神来,原本跑在第六道的并列第三,就已经被卢苓韵甩到几米开外了。追上第二似乎也只花费了不到两秒,接着就是紧咬第一。
观众席上沸腾了起来。董硕隐约听见,有人在兴奋地解释着,说这跑在第一的队伍与一大一样,都是强有力的冠军候选之一,所以这个小组的第一第二,很可能就是最终的冠亚军。
在距离终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卢苓韵与四道的第一已经只相差了一个身形。在接近十米的地方,卢苓韵已经与对方平齐。与此同时,董硕发现,她睁开了眼睛。
平齐,快出四分之一个身子,眼看着就要压线忽然,四道的接力棒脱手而出,直直地向身侧的卢苓韵砸了去。
观众席上再一次喧嚣了起来。
董硕以为卢苓韵会因躲避而错失第一的,但事实并非这样。她却非但没有以为砸来的接力棒而慢下速度,甚至是连躲的条件反射都没出现。接力棒在距离终点不到两米的地方,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卢苓韵的额角上,她一个踉跄向斜前方摔了去
之后的一幕就像是武打特效一样,卢苓韵竟然在摔出去落地的刹那,直接以左肩为轴来了个斜滚翻,刷的一下站起来跑出了赛道。要不是她还伸手捂着被砸了的额角,视力不好没看见接力棒的人,就要以为这是她冲线的习惯了――卢苓韵的滚翻,博尔特的闪电。
等卢苓韵被几个后知后觉的红十字志愿者围着带离众人视线后,观众席上才迟一拍地发出了声整齐的哇――。
比赛的电计结果在大屏幕上显示了出来,三道的一大队比隔壁的四道先压线。
厉害,被砸了还用滚翻压线拿第一。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我经常摔跤,早就防摔了。不知为何,董硕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还真是经常摔跤且防摔。不到一个月里就见着两次,被电动车撞,却只是破了点皮;被接力棒砸,竟然是用滚翻搞定。
董硕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在想这些什么。
忽然,手机震了震,是一条微信:
我们在医务室,哥你来吗? ――董霜
董硕叹着气收回了手机,随便逮个人问了去医务室的路后,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挪下了观众席。刚走出田径赛场,走上林荫道,还没来得及走多远,满天飘的A4纸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弯腰捡起几张后,抬头向纸飞出的看了去。可头刚一抬,就碰上了双小碎步跑来的似曾相识的目光。
啊,谢谢。跑来的人一面道着谢一面捡着地上的纸,眼神还时不时地向身后瞄着。
董硕看见,在她目光所至之处,正站这个怒气冲冲的短发女子,女子身穿短裙西装套,脚踏黑色小高跟,脖子上挂着张记者证,正双手抱肘带着种接近蔑视的目光看着她。
董硕又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个长发女子,发现她脖子上也挂着记者证,从证来看,好像是传媒大学的在读学生。长发女子在董硕的帮助下将纸捡齐后,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到了西装女子面前,不停地低头弯腰地说着些什么,像是在道歉。
交的这是个什么狗屁?啊?!还中文系的?再给你两天时间!最后两天!!董硕从西装女子的口型中读出了这么几个字。看那气场与装扮,一会儿扔纸一会儿泼妇骂街的,董硕估计,她应该是个社团的大头头、本科生的大学姐之类的存在。
西装女子在骂尽兴后一个利落转身,踏着那当当响的小高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将长发女子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地留在了身后。
直到这场半路杀来的闹剧接近结尾,董硕才腾出精力慢慢在脑海中搜索这长发女子的脸。他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她,而且与她相关的,似乎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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