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愿垂下了脑袋。
这年代,卢苓韵又说,又有谁活得不像个焦糖布丁?外边的焦糖又脆又甜人见人爱,可里面藏着的,却是不一定有什么味道的一团泥,一碰就碎,一戳就烂,就像生命本身一样。
继续向前走了起来,我呐,你可能不信,是个孤儿,没爹疼没娘爱的那种。过着一塌糊涂的人生,从小到大得到的最多的东西,回头瞄了苏愿一眼,是拳打脚踢和皮带。别人是不作死不会死,我却是作不作都会死。死着死着就有了这附加这技能,死着死着就变得惜命了。
以前觉得这狗是一般的人生,啊,这么形容都对不起狗了。以前觉得,早结束早超生。可现在却觉得,做个焦糖布丁也不错啊。至少能把那些喜欢用勺子戳碎你、搅烂你、碾瘫你、吃了你的家伙给胖死,不是吗?
苏愿觉得,刚才一定是自己的耳朵串频了。时间阶梯,是怎么跑到焦糖布丁的?
哦对了,我以前听过一种说法,卢苓韵却突然再次严肃了起来,关于时间阶梯的尽头。我问你,停下了脚步,指着楼梯,顺着这个楼梯一直走下去,我们会到哪里?
苏愿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把思绪重新捡回来接上:一楼?地面?马路?
那顺着马路继续往低处走呢?一直走下去。
到河边?海边?
如果再往前走的话?
沉进了海里?
海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卢苓韵又开始往前走了,无边无际无底的大海,时间阶梯的尽头,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时间汪洋,又叫做,lsquo;虚空静界。
虚空静界?紧急楼梯里的温度并不低,可苏愿却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这个词的效果,还是卢苓韵。
没错,虚空静界,静止的静。从苏愿的角度看去,卢苓韵脸上的笑容似乎带着冰霜,在那里,没有时间、没有动态、没有生命、没有存在什么东西都是永远,什么东西却又都根本不存在。
再次停下脚步看向了苏愿,无数次死亡,走到时间阶梯的尽头后,你就会坠入那里,孤身一人,永永远远地,像孤魂野鬼一般,待在那儿。离不开,回不去,因为时间阶梯只下不能上。你不算活着,却又不会死,因为虚空静界中静止的一切,使得你无法再死。
虚空静界,不算活着,却也无法死去
这个想法在苏愿的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回荡着回荡着,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卢苓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灯光昏暗的紧急楼梯里向下走着,就像真的走在了时间阶梯上一样。
时间阶梯的尽头,虚空静界,时间汪洋
她的小腿开始颤抖,颤抖很快便传染了全身,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台阶上,再一次大哭了起来
啊,怎么又哭了?楼梯角突然探出了个脑袋,是卢苓韵,就是个以前不知道在哪儿看过的科幻故事而已,一直觉得图书馆的这个楼梯很应景,想找个人讲着试试来着,正好就逮住你了,还可以帮你换换心情,一举两得,多好。
三两步跨到苏愿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放在心上哈,故事而已,故事而已。
呜哇――苏愿哭得更凶了。
卢苓韵这一次却是真的笑了,笑得很不厚道,却很开心。一个嚎啕大哭,一个捧腹大笑,将这平日里只有孤寂与阴暗的图书馆紧急通道点亮了。
――――――
晚上十点左右,董硕接到了来自陈法医的电话。
这么晚还在忙啊。
可不是,有你这个头儿在那儿催着,我们能不紧赶慢赶地把结果弄出来?
出来了?陈子创和死者有亲缘关系吗?
是兄妹没错。如果这根头发真的是陈子创的,那死者身份就可以基本确定为陈汶汶了。
确定了就好,之后就可以直接从陈家和新翠市人民中学13届学生入手了。毕竟一个学生,除了家里和学校,也接触不到些其他的什么。对了,死因还是无法确定吗?
不行啊,在水里泡了六七年,还被鱼啃成了那样要我说,这案子,咱们还真没必要费这么大劲。农村的孩子嘛,夏天下水游泳,溺水致死什么的,也不是不常见。而且那里的家长对孩子你也不是不清楚,六七个孩子,能不喂饭时漏了哪个,就不错了。至于游泳淹死,在他们看来,就是单纯的命不好。往往是知道孩子没了,lsquo;哦一声就完事。
顿了顿,电话那头又说,这话可能不好听,但事实就是这样。从陈汶汶失踪了六七年,她父母兄弟姐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就可以看出,他们家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尸体要不是在咱们的辖区被发现,而是在那新翠市西沛县,估计就是摆在那儿认个尸,没人认就直接火化了。一个当不了劳动力的女娃,没人会在意的,包括那孩子的父母。说难听点,少了一张嘴吃饭,那父母高兴还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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