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夏也很纠结,但身为人子,他能够理解丁巫孤注一掷的做法,说道:“我也有个爹,我爹对我从来没有好脸色,整天呼来喝去的,纵使我做了好事,或者他做了为我好的事情,也非要用贬低讽刺的话语打压我。好像不骂我就浑身不自在似的,我一直很烦他。”
“可是,如果我爹遇到和你同样的问题,我大概也会做出和丁巫一样的选择。去拼一把,总不能睁着眼看我爹等死,如果顺利的话,还能将功赎罪,绝地求生。”
汪大夏说的都是真心话。
上一世,汪大夏是因父亲汪千户被白莲教炸断双腿、背部烧伤,还一个人抗下所有责任,削职丢爵,在大雪天里被抄家,全家被赶出住了百年的大宅。
半夜,汪大夏眼睁睁看着父亲医治无效,活活疼死,悲愤交加,挥刀自宫,走了进宫当太监这条捷径,他进宫的初衷,也是为了弥补父亲的过错,铲除白莲教。
在头条胡同一夜之间被烧成灰烬、四人被活活烧死的人间惨剧上,汪千户和当时的锦衣卫陈千户无疑都有责任。陈千户再次贿赂严世蕃,把所有责任甩到汪千户头上,汪家遭遇灭顶之灾,汪大夏后来也没有放过陈千户,顺便加入了倒严的队伍,成为推倒严家的一把好手。
这就是汪千户和汪大夏的父子关系,看似每天都在崩溃闹翻的边缘,其实坚如磐石,并不比丁汝夔和丁巫父子情薄弱。
为了父亲,上一世汪大夏挥刀自宫,这一世丁巫自侮投敌,身败名裂。
当父亲难,当儿子的也不轻松啊。
汪大夏上一世和丁巫一样走了一步险棋,这一世汪家虽然没有遭遇灭顶之灾,逼得他挥刀自宫,铤而走险。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天然的能够理解丁巫的艰难抉择,也佩服他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汪大夏希望丁巫计划顺利,早日成功,所以主动请缨来地牢劝丁汝夔,“……你就当不为自己,是为了成全丁巫。丁巫不能参加科举走仕途,自称草民,嘴上从来不提,其实心有不甘。”
在汪大夏的劝说之下,丁汝夔终于答应配合假死。
且说牢房里,吴典用每天帮丁巫涂膏药,魏采薇的膏药有化腐为肌之效,十天过后,丁巫都可以翻身走两步了。
只是自从和魏采薇吵翻,魏采薇不再来送牢饭,只托付汪大夏捎了两罐药膏和内服的药丸子,丁巫的伤势飞快好转,但每天只能吃着菜里没有一滴油的牢饭,都瘦了。
丁巫一副打肿脸充胖子的得意,和吴典用炫耀,“你看,我就说她不会真的扔下我不管吧。”
吴典用还指望着他脱身呢,附和道:“丁老板御人有术,佩服佩服。”
次日,汪大夏来了,命狱卒打开牢门,“那个攀咬你的白莲教翻供了,你是清白的,可以走了。”
丁巫委屈的很,“我就说不是了!你们非不听!白白受了皮肉之苦,还蹲了这些天的监狱、吃狗都不吃的牢饭,就这么算了?锦衣卫不得补偿我些什么?”
吴典用连忙过去说道:“还有我,汪大人还记得我吧,我该招的都招了,我何时可以和丁老板一起出去?”
汪大夏瞪了他一眼,“你的事情得陆统领发话,我可管不着。”又递给丁巫一套白色缁麻孝衣,“这是魏大夫要我给你准备的,快换上,你爹死了,送他最后一程。”
第90章 一举成名天下知
汪大夏最终还是说动丁汝夔配合。
魏采薇配了一副药, 丁汝夔面如死灰,一副痨病过世的样子。
陆炳报了个病亡,丁汝夔的死刑拖延了十年, 没死在铡刀下, 却死于疾病, 真是讽刺啊。
老狐狸严世蕃听到死讯, 一块心病落地, 尤不敢相信这么意外就结束了, 亲自来问陆炳,连续七天大雨之后, 天气放晴, 有秋高气爽的样子了, 气候凉爽, 严世蕃终于能出门走动。
陆炳另外半边身体已经能动了, 但走路还是一瘸一拐,严世蕃又是个独眼,两人都有缺陷, 好一对亲家。
陆炳说道:“这回真是得了肺痨死了,怕肺痨传人,就用铺盖裹着尸体, 一起烧了,东厂厂公麦公公派东厂仵作验尸,亲眼见尸体火化才进宫报信的, 东楼不信我,还信不过东厂?”
不信东厂,就是不信嘉靖帝,严世蕃当然不敢, “那有,我是觉得他大小是个人物,想要送他一程,没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
这鳄鱼眼泪,说的好像三个月前用丁巫逼丁汝夔自尽的人不是他一样!
死了就好,一了百了,替亲爹严嵩背一辈子的黑锅,永远无法翻身。
丁巫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只看见一坛子骨灰,从牢房出来,来到郊外一处墓地,墓穴都挖好了,石碑也是现成的,就等丁巫摔盆出殡入穴。
这是魏采薇出钱买的坟地,还请了和尚道士做法事超度。
坟前居然还来了十几个丁汝夔生前交好的官员,穿着素服过来送丁汝夔入土,看着昔日的兵部尚书葬礼如此寒碜,个个都哭得声泪俱下。
丁巫没有哭,像个木头人似的摔了盆,将骨灰坛放进墓穴,丧事草草办完。魏采薇给和尚道士们结了余款。
丁巫全程都没有理会魏采薇,一副嫌弃她办丧事不利的样子。
看到送葬的官员们哭泣、烧祭文,他还臭着脸冷嘲热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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