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人开始动了。
黑皮肤的小孩爬上了歪脖子果树。
“陶杨, 你小心一点。”
树下穿着白衣服的小孩仰头, 嗓音乖软的喊着。
“别摔下来了……”
黑皮肤的小孩爽朗一笑, 露出雪白的牙齿:“没事, 我爬树很稳的,宁宁你快帮我看看, 哪个苹果比较红, 我这里叶子太多,看不太清。”
“那里,那个苹果比较红。”
“哪儿?”
“你往右一点点, 陶杨,唔……对,就是那个。”
“还有吗?宁宁?”
“你等等, 我看看哦。”
“好啦!陶杨!没有了!”
用衣服兜着几个红苹果的黑皮肤男孩猴子似的爬下了树,幼小的白衬衫男孩几步跑了过去,黑皮肤男孩跪伏在地上,挑了挑,将其中两个拿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塞进小孩怀中。“宁宁,这两个最红最大!来!拿着!”
被塞了苹果的小孩愣了愣,然后抱紧怀里的苹果,露出灿烂的笑容。
“谢谢——陶杨。”
镜面再次翻转。
很多,很多和陶杨的过往,包括记得住的,记不住的。
它们一遍遍在沈舒宁眼前重演。
粘稠的黑暗中,连呼吸都仿佛裹了一层污浊的滤纸。
沈舒宁轻轻喘着气,伸出手指,慢慢扣住。
他曾经有过光。
那束光明朗、温暖、热烈。
撕裂他周遭的黑暗,带着他一点一点走出噩梦的泥沼,因为那束光,再痛苦再绝望,他也想要活下去。
他想重新看见那束光,他想待在那束光身边。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那束光身边,就已经得到救赎,让他可以微笑,可以如正常人一般,去活着。
“这是你的新室友,23号。”
再一次翻转的镜面体,是幽闭冰冷的,开着灯的白色房间。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轮椅滚动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声响,从黑暗的偏角里,转出坐着轮椅的孩子。
“接下来,你们要相处很长的一段时间。”
面容瘦削苍白的孩子推着轮椅来到年幼的白衣小孩面前。
白衣小孩抱着自己的膝盖从床上抬头,怔怔看着自己的新室友。
沈舒宁也怔怔看着镜面体中,坐在轮椅上的小孩。
之前那些有关于陶杨的画面都消失了,轮到了零号。
然而,沈舒宁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
他的视线不再空洞涣散,而是极度不稳的颤动着。
这并非因为他对零号有多害怕,而是,他在浮光掠影间,无意间发现了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巧合。
因为在不久之前,甚至就在前一刻,在和陶杨的回忆碎片里,他同样看到了和零号相同的,坐在轮椅上的,身量相近的小孩。
那时候的小孩坐在轮椅上,戴着黑色斗笠看不清脸,在花园里注视着年幼的他。
那时候的陶杨对他说了什么?
沈舒宁艰涩的回想着。
那时候的陶杨说:“那就是我弟弟了。”
“爸爸说,领养我就能让弟弟病好,等弟弟病好了,还能奖励我一件事,我已经想好啦,等弟弟病好了我就给爸爸说,让宁宁你也过来这里这样我们就都不用待在孤儿院了。”
而在之后,陶杨给他寄的信里,写着:【宁宁,我弟弟死了。】
在陶杨信里死去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在那样的时间,在那样的地点——
沈舒宁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
如果说……零号是陶杨的弟弟。
他被抓走,是因为要取……陶杨的信。而抓走他的人,他们似乎知道他会在那个时间去信箱拿信,他们抓走他的时候,动作无比地迅速和自然。
在零号进来的时候,他疑惑过,因为他之前在实验基地……好像没有见过零号。
实验室的所有孩子惧怕看守者,零号却能面无表情对看守者提出要求。
咒骂过零号最狠的孩子,被看守者打得血肉模糊。
“一群以为自己拥有了特殊能力就自以为是的蠢货。”镜面体中,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语气冷淡轻蔑。
“沈舒宁,你不觉得他们像是一群被饲养的牲畜吗?”
听到声音的沈舒宁缓慢抬头,就像按了慢动作播放一般的,看向镜面体里的虚影。
地下实验研究基地里,一场混战后,坐在轮椅上观赏完全程的少年,露出高高在上、冰冷讥讽的笑容。
“屠夫不会嫌弃牲畜的肥胖,在上面人的眼中,他们的能力越高,作为牲畜就越合格,越合格的牲畜只会死得更快……
那样的表情。
多么符合想象中的,那些故意让他们自相残杀,用血腥的戏幕来换取愉悦的上位者啊。
“鉴定23号是一个废品,无法接触高维度世界,考虑销毁,节省果实……
“留着吧,上面有人保他。”
“嗯谁……”
“还不是那位安……”
“零号……”
“嗯?”
“你知道上面的人,有哪个带着安字吗?”
“安德烈……”
陪着他出去,在他身边的看守者。
阿德里安。
细碎的线索连接成线,逐渐织出血红色的真相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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