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样啊,”她流着泪摇头:“咱们才是一家人,是亲人!你表妹苦守你十年,你不可以负她。”
“是啊,咱们才是亲人,要是我对你们不好,是不是我娘在九泉之下都要难过?”冷枭言突然爆发了:“你说了多少次了!拿着我娘当措辞说了多少次了!可要不是我冷家人丁稀薄,没有宗亲近友可以托付,我娘又何须变卖家产,带着万贯家财将我送到你身边?满打满算我在你安家住了也不过两年多,带去的银两却够你们母女好吃好喝大半辈子,我和我娘还欠你们什么?”
他定定的看赵氏,说着最绝情的话:“我在十二岁之前,并不知道有这门亲眷;十四岁过了没多久,我就往外头闯荡去。那两年多的日子,我是真心感激你,能将你们寻回来,我也十分高兴。可我想要的是真心诚意对我的亲人,而不是与给予求的算计。”
赵氏耳中已经嗡嗡作响,冷枭言扔在继续说话:“我妻子与我相濡以沫,在重重艰险中杀出一条生路,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这情谊难道比不过贵妃的十年苦守?”
他忽而笑了:“且看表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当真是你说的苦守吗?大家小姐的安稳日子谁不想过?真要说吃苦,反而是皇后与我一块儿在战场拼杀时吃的苦头最多,你怎么就不提呢?”
“也不要觉得有孕了就如何如何。陈妃有孕时是怎么对皇后的?陈夫人陈太尉在后宫前朝是怎样尽忠的?您和贵妃怎么就不能学一学人家的好榜样,反而要求皇后按照你们的心意行事呢?更别拿我娘亲说事——我娘亲再慈爱明事理不过的人,绝不会教着我宠妾灭妻的。”
最后一句话仿佛重锤敲在赵氏心间,老太太一时连喘气儿的力气都没有,扶着桌案缓了好一阵才挺过来,一屁股跌坐在桌边的榻上。而这时冷枭言早就转身离开,全不愿再看她们的惺惺作态。
走出明纯宫的大门时,他突然想起来敬砚姝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虽是说的旁人,用在这里比照贵妃却是极好的:“别总觉得普天之下皆你丨妈,谁都得惯着你的脾气,且这臭脾气也就你丨妈惯得,惯的无法无天了,终归是她自食恶果。”
安素仙不就是被惯坏了么?赵氏不仅不知调丨教劝诫,反而恨不能帝后至尊都与她一块儿惯着。说是拳拳慈母之心,可还有一句话,叫做溺子如杀子,贵妃今日的骄傲自大,不正是赵氏积年累月养出来的吗?
前殿传来安素仙不满的嗔怒:“……陛下怎么就走了呢?我可怀着他的孩子,他都不好好陪我,一定又是被哪个狐媚子给勾了魂了吧!”
赵氏老泪纵横,可到底不敢让女儿看出什么,唯有擦干了眼泪,再往前头去好生安抚她。
……
冷枭言一路走出明纯宫,只觉得心中酸酸涩涩,又是说不出的轻松。他对安素仙无甚好感,可对赵氏一直是亲近的,然越是亲近的人,伤起人来伤的越深。到最后索性决然,就当自己真如当年某个大和尚批命说的那样,是个亲缘太浅的孤家寡人,唯有八字与他一样硬的女人才能与他白头一生。
想到敬砚姝,冷枭言脸色稍霁,又有一些心疼。他适才与赵氏说的并非妄言,敬砚姝陪着他打天下,虽大部分时候负责后方,可万一碰上多线作战,也没少充作将领带兵杀敌。刀剑无眼,他的皇后身上很有些抹不去的伤痕,光凭这一点,什么云氏什么表妹什么十年苦等,轻松的就仿佛只是一个玩笑。
“你说,她们哪来的脸觉得皇后是窃居了她们的高位?为什么她们就不想想,若是当年我娶的是她们,说不定这会儿就只是个平民百姓,或是干脆在战火中殒身呢?”
身后的太监宫女垂头肃目,没人敢答回答他的问题。却听一个女声袅袅应道:“不过是因为嫉妒罢了。唯有没能耐的人才会对旁人嫉妒,总以为自己差的不过是些许运气。全不知她们既无德也无能,这运气放在她们都上都是浪费,上天选了您为天命之子,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亏本买卖。”
冷枭言一转头,正见陈妃娇柔俯身,口称“陛下万福”。皇帝陛下眼中渗出些许笑意,偏板着脸训斥道:“你大胆!”
陈妃反不怕他,仰起头小鹿般的眸子盯着他看,纯情无辜又认真的解释:“妾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世间总没有因为说实话就获罪的道理,您是明君,肯定不会因此责怪妾。”
冷枭言逗她:“若是朕非要怪罪呢?”
陈妃苦恼的蹙眉,慢慢答道:“要是您非要怪——妾只得去求皇后娘娘庇护啦。不管怎么说,后宫是归娘娘管的,您要不讲道理,就让娘娘说您来!”
说到后一半,她已是神采飞扬,一脸得意,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冷枭言失笑摇头:“你这女子,果然是跟着你主子娘娘久了,说话都伶俐许多,朕可真舍不得罚你了。”
第25章 流言蜚语
长乐宫就在明纯宫东侧, 冷枭言既是遇上了陈蕴玉,索性转去她宫中坐坐。
世家女自有世家女的有趣之处,光是端坐沏茶, 手臂舒展起伏就很有一番风韵。陈蕴玉本是开朗爱笑的性子, 因前头滑胎小产, 眉宇间沾染一丝清愁,平白多出一抹柔弱妩媚, 让冷枭言见之犹怜。
一杯香茗捧到手中, 脑子里却开始心猿意马。偏陈蕴玉并不知自己勾人, 反倒搬出棋盘要与冷枭言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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