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极真人一震袍袖, 垂下两缕银发随风轻扬,更显出几分仙风道骨。老道士稽首道:“皇子是陛下之子,陛下乾纲独断, 贫道无异议。”
张靖亭跟着拱手:“臣与国师一样,立太子虽是国事,也是陛下家事,陛下做主,臣无所不从。”
这两位大佬不反对,剩下的人就更不好开口了。冷枭言满意的点头:“既如此,各位大人准备准备,等冬至祭祀过后,在年前把立太子的大典也操办起来吧。”
礼部尚书是不反对立太子的,但是听陛下这么说,还是忍不住上前奏对:“冬至之后不过七日便是新年,时间是不是太紧了?礼部与鸿胪寺的人手本就不足,不若等明年开春再立太子——”
冷枭言摇头:“朕问过钦天监,明年的年岁不好,不宜立太子之大事。总不好今年下了旨意,却拖到后年再行典礼,那也太儿戏了些。”
这理由太恰当,礼部尚书默默将“那就后年再立太子啊您急个什么”的吐槽咽下去,无可奈何的拱手称是。反正立太子是固定流程,大冬天的一个小孩儿也不好搞出太多花样,回头他和鸿胪寺卿去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在维持体面的前提下一切从简……
唯一一个提出意见的被皇帝陛下挡回去,立太子这事儿便算是定局。陈蕴玉早就接到了皇后透过来的消息,哭过一场又笑了一场,擦干眼泪依旧好好带着三皇子散步吃饭玩游戏,仿佛已经把四皇子才是自己亲儿子的事实给忘的干净。
偶尔陈夫人进宫探望,看着这一幕又是心痛又是难过。反而是容妃劝她道:“如今不是最好的结果么?父亲的亲外孙被陛下定做储君,本宫也有个孩儿在跟前热闹着。您还要怎样不甘心?难不成还肖想我去与皇后强孩子么?”
聪慧如陈夫人,当然知道四皇子要坐稳太子之位就只能是皇后的孩子。就算容妃有什么想法也是等到皇子大了之后再计较,或是哪日陛下去了,容妃背靠陈家的权势,才有底气与皇后相争。
陈蕴玉看自家亲妈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她心里是真没有和皇后争的打算。争来又能怎样?还不是被家里哄着劝着逼着为陈氏卖命,她心疼自己的孩子,还不如让皇后把乐康教导的自立又聪慧,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个明君。
或许除了皇后之外,谁都不知道看着最乖巧听话单纯可爱的陈妃其实是个颇为叛逆的女人。她自小审时度势,知道怎么做最能得到长辈家人的认可,可就是这样乖巧的模样做的多了,她也无时无刻不在嘲笑,嘲笑那些被自己哄了的人,也嘲笑自己卑微顺从的模样。
一颗心被分成两边儿,一边扮演那个只知讨好却失了自我的角色,一边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看着她的父亲,看着她的男人将她当做宠物一般,乖时便多给些抚摸和赏赐,不听话便想法子约束和驯服。
她摇尾乞怜,还嘲笑他们愚蠢容易骗,可一个人对着镜子呆呆坐着,忍不住又想,就算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清,不还是得为了生活,就这么一辈子装下去么?
她要华服美食仆役成群,她要高高在上俾睨众生,她成为陛下宠妃,可以仗势不必再看家族的脸色,可她在陛下眼中,和她在家中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进另一个牢笼罢了。
甚至后来,她才知道,哪怕是她以为已经摆脱了的家族,仍是有权利左右她的命运的。她始终是一枚棋子,而从无实力做下棋的那只大手。
她想过认命,劝自己这就是女人的宿命。她所想过的最大野心是当太后——直到她曾以为是对手的人,将她摁服气了,又将她拉起来,告诉她隐忍不是认命,哄人也是手段,哪怕是女子,也可以成为这棋盘上的操纵者。
她像是第一次从沉睡中睁开眼,顺着皇后的指引透过后宫看向前朝,而这迷茫的一生,终于找到了盼头。
“其实不是女子不女子的问题,是你的格局够不够。”闲聊时皇后笑着问过她:“你在进宫那一日,难道就不知道陛下也是个男人,而天下男人都是个什么德行么?无论你生儿育女也好,得宠也罢,对男人来说,终究是比不过利益的。”
“成为他们的利益共谋,比靠着他们去获取利益更重要。而你的优势就是能生孩子——你要怎么把孩子变成你的资本呢?”
她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到答案,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长大了不还是个狗男人么。
“你是不是觉得,就算你当了太后,架空了幼帝,也总有一天要还政于他,依旧只能缩在后宫?”皇后轻笑着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向往之情,轻轻在她耳边蛊惑:“可要是你的能耐够大,朝臣都不得不承认你比皇帝更适合坐在那张龙椅上呢?”
她当时太过惊讶,以至于浑浑噩噩回到长乐宫,才忆起皇后眸子里的光彩,似乎并不止是说个笑话。
可惜,她是没这能耐的,但是不代表她不期待有一天,能够看到那个做得到这一切的人,挣开后宫的桎梏,坐上高位俾睨众生。
为了那种超脱,那个可能变成实现,她便是当一块垫脚石也是心甘情愿。
后宫中的女人没有哪个是真心爱皇帝的——或许有,曾经的云氏和安氏,并没有那么多欲丨望奢求,要的不过是皇帝的垂怜。只是也如皇后所说,自古真情留不住,反正那男人也不稀罕,她们又何必把自己当个蜡烛,平白熬干了自己照亮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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