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兮浅浅一笑,先叩首道:“臣妇谢皇上恩典。”行礼毕,方抬头道:“然而,臣妇要说的是,此事外头大约是传讹了。王爷并无纳妾,府中如今也并无姨娘妾室,唯有一名臣妇收的义妹。”
第59章
明乐帝顿时哑然,依着他的预料,陈婉兮本该感激涕零——这世间妇人,不皆是如此?再如何尽力装出一副贤惠大度的面孔,依然是满腹嫉妒愤懑。
陈婉兮独守了近三年空闺,这三年来她独自支撑门面,抚养孩子,这其中的艰辛随意想想便能体会一二。
于成钧一朝归来,就带了个女人回府,身为正室,她本该是幽愤难平的。
如今,皇帝明言肯为她撑腰,主持公道,这换做一个聪明些的妇人,不应该是激动落泪,叩首谢恩,而后痛陈丈夫如何寡恩薄义,妾室如何嚣张跋扈?
然而,眼前这陈婉兮,不止没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上前谢恩控诉,反倒还替于成钧打起了掩护。
她到底在强撑些什么?
明乐帝看着自己的儿媳,目光落在那张秀美绝伦的脸上,透过这张脸,他好似看见了另一个女人。
那年也是这样一个晴好的天气,只是比现下更炎热些,那个女子一袭天水碧的衣裙,坐在殿下,轻摇团扇,话音娓娓,述说着什么。仿佛也是这么一副神情,淡然安静,不疾不徐,亦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她当年说过的话,早已湮灭在了岁月之中,无可追寻。只是那副画面,却清晰的印在他的心底,多年过去毫无褪色。
明乐帝眸色悠远,淡淡说道:“王妃,你不必顾忌,亦无需为他掩护什么。若有委屈,尽管说来。这等颠倒嫡庶纲常之事,朕绝不能姑息纵容。”
陈婉兮再叩首道:“臣妇并不敢说谎,王爷果真不曾纳妾。皇上所说之人,便是臣妇的义妹。她是岭南人士,家中早年曾同臣妇母亲有过交情,有世交之谊。此外,府中近来更无新添人口,还请皇上明察。”
之前,她曾托人在户部为琴娘造了身份。这位岭南大儒,倒是确有其人,其妹也确实曾与程初慧有所往来。然而这户人家如今已没人了,而母亲业已过世多年,即便要深究琴娘的身世,更往何处查去?
陈婉兮当初为琴娘造户籍时,便是想到了此节。
只是,谁都不曾料到,来发难的竟然是皇帝。
明乐帝的脸上,爬过了一丝狼狈,他神色微沉,看着眼前的儿子媳妇,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能出声。
他当真是没料到如此,于炳辉将此事说的有鼻子有眼,又说当日多少双眼睛看见了一乘轿子入了肃亲王府云云。
然而,连身为肃亲王妃的陈婉兮都矢口否认,他还能说些什么?
若强行质问,她亦可说并无此事,或是来访客人,到底是一无对证。
于成钧上前一步,拱手问道:“皇上,臣斗胆问一句,此事皇上是从何处听来?”
明乐帝看了他一眼,说道:“民间都传遍了,朕还需特特去打听不成?!怎么,难道连朕听了几句外头的传闻,亦要受你的指摘?!”他这话,便是暗指之前于成钧进宫面圣之时,责问梅嫔一事。
于成钧言道:“臣不敢,只是皇上既说是民间传言,那么必是有人将这传言带入宫中。到底关系臣的家事,臣想知道是何人拨弄唇舌。”
明乐帝有些尴尬,顿了片刻,方才摆手道:“罢了,此事是朕轻信。你是皇室贵胄,自当与民表率,所以朕听闻你行出这等事来,心中生气。既是没有,那当然是好。”
一语毕,便又沉默不言。
正逢这窘迫时候,王崇朝进来报道;“皇上,喜美人求见。”
明乐帝心中暗喜:来的正好!忙说道:“宣!”
于成钧与陈婉兮见宫妃前来,便请退离殿。
明乐帝望着陈婉兮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此番发难,既有压制于成钧的意图,其实亦有为她出气的意思。
如何打压一个功高盖主的臣子呢?最好的法子,无过便是责难其德行有亏,过错不断。这大错小错堆在一起,天长日久,自然就遮住了他的功劳。
这件事,本身并无实在的证据。
和亲王上折弹劾此事时,明乐帝本是犹豫不决的,只是在看到侍妾逃府时,他便想起了陈婉兮。
出了这样的事,必是损伤了她这个正妃的颜面,而她的态度,便是这件事的转机。
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些香火情在里面。
只是,陈婉兮的举动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她的母亲,是个果决聪慧的女子,他本以为身为她独女的陈婉兮,该当有几分生母的影子。却不想,她只晓得一意维护丈夫罢了。
有些失望,更多的则是不是滋味儿。
陈婉兮随着于成钧走到殿外,果然见一青春貌美的靓妆女子,缓步走来。
这女子一身水红色宫装,远远望去,便如红色烟霞水雾,妖娆艳丽。
陈婉兮素好妆饰,见了如此美丽衣装,难免多看两眼,打量了一番方觉她这身衣裳是以亳州上供的轻容纱裁成。轻容纱素有“举之若无,轻若烟雾”之称,做成衣裳,方有这般景致。
轻容纱难得,亳州每年上供的也不过有数的几匹。陈婉兮自谭书玉那边得知,宫里能分得此物的,除却太后皇后,也不过就是几位得宠的高位宫妃。往年,顺妃也从派人自宫里送过一匹到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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