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惜却没法子放心。宫中召见,还从没有过特意叫上她的情形,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很可能与魏谦有关。
车子驶进西华门,一家人急匆匆地随着内侍进了睿思殿,进门之后,先看见太后坐在正中,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的模样,顾惜惜心里咯噔一下,原本就有的不祥预感,此时越发沉重了。
燕舜亲自起身相迎,扶住了晋阳大长公主,神色凝重:“姑祖母来了。”
晋阳大长公主也看出情形有些不对,脸上保持着镇定,沉声问道:“陛下急召,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燕舜看了眼顾惜惜,道:“今日一早接到加急塘报,顾侯前日夜间率军平定了泥丸岛的海盗,匪首吴四海伏诛,顾侯乘胜追击,在濑虾岛附近与江中则为首的海盗交火,重创敌军。”
顾惜惜越听越惊。使团不是已经上岛招安了吗,怎么会突然打起来了?而且,既然是打胜了,为什么皇帝的语气这么沉重,太后又像是哭过?
晋阳大长公主也听出了问题,急急追问道:“小婿如今,可是返回岸上了么?”
燕舜沉声道:“顾侯在交战中不慎负伤,已经送回东海兵营医治,从塘报来看,顾侯的伤势并不在要害处,只要用心调养,过些日子就会痊愈。”
晋阳大长公主松了口气,罗氏又是心疼又是庆幸,却在此时,燕舜转向顾惜惜,道:“不过顾表妹,交战之时魏统领为了相救顾侯,不慎落水,下落不明。”
顾惜惜茫然地啊了一声,愣在了当地。
许久,才恍惚明白过来,为什么燕舜,指名要她来。
太后哽咽着开了口:“此次大捷虽然是国家之幸,但上岛议和的使团不幸全部遇难,就连岐王,岐王他也,殉国了……”
不幸,全部遇难。
顾惜惜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楚到底说的是使团,还是魏谦。满脑子里只想着,怎么会?怎么会?
她从来没有梦见过这些,而且,好端端的前去招安,怎么会打起来?他身手那么好,怎么会下落不明?
一直到出宫之时,顾惜惜依旧神思不属,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高一脚低一脚的,不知道走在哪里,明浮玉扶着晋阳大长公主走在前面,忽地回过头看着她,低声说道:“惜惜表妹,魏统领他,都是为了你。”
像是心上某个阀门突然被打开了,顾惜惜哭出了声。
初三之后,消息一点点传开了。
使团在腊月二十五登上了泥丸岛,吴四海提出的条件是不上岸,将泥丸岛改为封地,张韶却代表燕舜,坚持要求他上岸受封,为了这点,双方一直没有谈拢,便一天天拖了下去。
除夕当天,吴四海在岛上设宴款待使团,吃喝到半夜时,顾和与魏谦突然率军突袭,吴四海仓促应战,眼看不是对手,于是挟持使团作为人质,试图阻挡,张韶为了不拖累大军,当即投海,顾和命麾下突进,吴四海走投无路,于是杀了燕淮和所有使团的官员,放火自焚。
控制泥丸岛之后,顾和又命部下换乘泥丸岛的盗船,伪装成吴四海的手下,前往濑虾岛向江家求援,江家没有防备,遭到重创,谁知战到一半时,突然有江家的援兵杀到,顾和腹背受敌,负伤落水,魏谦跳进海里将他救起,自己却被海盗缠住无法脱身,力气用尽之后,被大浪卷走,下落不明。
“你放心,你爹爹已经命所有能用的人手都出海去找魏谦了,圣人也严命沿海州县协助寻找,不会有事的。”罗氏夹起一筷虾籽面送到顾惜惜嘴边,柔声劝道,“惜惜,你好歹吃点东西,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顾惜惜这一天里,只有早起时吃了半碗粥,此时恍惚着吃了一口面,摇头道:“娘,肯定不会有事,若是有事,我肯定能梦见。”
她不会弄错的,如果他出了事,她肯定有感觉,绝不会就这么毫无声息的,
罗氏叹口气,道:“只怕这突袭的计策,当初放出风声说要招安时,就已经定下了,魏谦心思缜密,肯定早有准备,应该不会有事的。”
顾惜惜涩涩一笑,道:“他那个疯子,做什么事都要拿命去搏。”
这些天零零散散的消息拼凑起来,她也算看得明白了,招安就是一个幌子,张韶率使团上岛,只怕就是为了摸清楚岛上的情况,用燕淮和自己的性命麻痹吴四海,方便顾和率军偷袭。
这计策,当初在京时,魏谦与张韶大约就已经定好了,就连顾和之前吃败仗,大约也是计策中的一环。顾惜惜想着张韶临走时孤注一掷的神色,想到魏谦那句,若一切顺利,喉头不觉哽住了。
她强忍着心里的惶恐,低声道:“不会有事,肯定不会有事!”
到元宵节跟前,东海依旧没有传回来好消息。
燕淮和使团其他人的尸首都已经找到,陆续安排送回京城,但魏谦和张韶,始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冬天寒冷,落水后很快就会失去体温,况且泥丸岛与濑虾岛附近洋流复杂,又有许多暗涌,便有许多人猜测说,大约是早就死了,尸体被海浪卷走,再也别想找到了。
顾惜惜一天比一天睡得少,时常刚刚合上眼,便突然惊醒,恍惚中觉得魏谦似乎在叫她,只是四下里到处寻找,每每却只有她一个,那熟悉的信,熟悉的人,始终不曾再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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