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将军们不知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
那内侍又悄悄附耳,小声说了昨夜之事,迟聿脸色越听越沉,蓦地吩咐君乙道:你去通知百官,陛下今日身子有恙,早朝取消。说完,直接拿过缰绳,翻身上马去了。
诶楼懿还待叫住迟聿,迟陵立刻出声道:楼将军,陛下身子既然抱恙,二哥自然是要入宫去,便不挽留了。
楼懿悻悻收手,腹诽一句,又纳闷道:四公子,我记得你不是不待见迟陵不听他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楼懿嘀咕道:凶什么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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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聿快步到了乾康殿,蓝衣立刻迎了上来,殿下,陛下她今日
我知道。迟聿面沉似水,负手淡淡道:薛翕是该杀,只是现在不是最佳时候。你去安排一下,他若无恙,便让他安分下来,他若敢愤懑不平,便不必再手下留情了。
蓝衣屈膝应喏,又迟疑道:只是陛下似乎与薛翕有旧忿,今日执意要杀薛翕,奴婢也阻拦不得
从前商姒很小心,哪怕蓝衣是个下人,因为她是迟聿的眼线,所以商姒在蓝衣面前,也并未决然反抗过。
可今夜不同。
今夜,蓝衣忽然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主子了。
迟聿淡淡颔首,不置一词,直接推门进去。
殿中点着安神香,角落处红烛摇曳,纱幔低垂,寂静清冷。
他慢慢绕过屏风,掀帘来到御榻前,果见已经睡着的商姒。
她与雪牙一人一猫,一大一小,俱蜷缩在床上,互相依偎着。
只是雪牙睡得香甜,她却极不安稳。
哪怕睡着了,眉心也紧紧蹙着,时不时泄出几声呓语,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迟聿低头看着她。她脸色有些苍白,长发蹭散了,衣裳也没换,瞧着一地衣物,就知她情绪是有多不稳定。
他叹了一声,弯腰拾起一地衣物,挂在一边的架子上,又亲自多点了几盏油灯,才重新过去,将商姒拦腰搂起。
她睡得极沉,手不自觉地抽搐着,不停地呢喃着别打了,求你。
迟聿拿过帕子,慢慢替她擦干了额上冷汗,低声唤道:商姒,商姒。
她沉溺在梦里,迟迟不醒。
迟聿伸手轻拍她后颈,她渐渐安静下来,在他怀中挣扎几下,终于猝然惊醒,一身大汗。
商姒惊喘着气,浑身不自然地发起抖来。
坐着不知缓了多久,她才茫然四顾,渐渐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梦。
她眼底一片猩红,霍然闭目,又重新睁开,偏头看向身边的迟聿,却看见迟聿担忧地望着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迟聿沉默一刻,商姒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说:听到消息,明日你要罢朝?
商姒脸色微黯,低眼不语。
今夜为何如此失态?
商姒冷笑了一声,蓝衣终究还是无比忠诚,哪怕我警告了她,她也执意要通风报信。
这话是在反讽。
殿中灯火摇曳,少女的侧颜显得冷淡而倔强,迟聿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声道:这样,你告诉我你与薛翕有何旧忿,我让蓝衣再也不多嘴。
她挣开他的手,偏头不语。
心底泛起一阵凉意,冷彻心扉。
他低头凑近她耳畔,缓声道:那算了,你现在是天子,薛翕你爱打便打,我不问你这个问题,也不让蓝衣再多管闲事。
她隔了许久,才道:我不是因你不快。
他便弯唇笑了,那等你何时想说原因,你再与我说。
她低头咳了咳,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沉默。
迟聿见她嗓子有些哑,便亲手甄满了一杯茶,递给她,看着她慢慢喝下,脸色缓和了许多。
暗室中,她的看起来好小一只,单薄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偏偏背脊挺直,永远不曾松懈下来。
迟聿忽然很想好好疼她,怎么疼爱都不够。
想到她前世那般苦地过了十年,今生又这般战战兢兢,一刻也不曾松懈,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她那时得到了一被幽禁南宫的下场,会觉得是松了一口气。
她活的很累罢。
时刻被逼着坚强,保全自己都困难,又被施加上不属于她的责任,他还不知道她过去过得多么苦。
她过去过得肯定不开心,从她的梦就可以看出。
迟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抿唇低头不语。
商姒吃了一惊,却不知他这是突然怎么了,安安静静地被他搂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道:子承?
迟聿低声道:我还是有句话要说,你以后若要对谁下手,对我说就好,不必亲自出手,白白让自己不痛快。
她一时无言。
他抚着她柔软的长发,仿佛喟叹,在她耳边轻喃道:你是个女子,十六岁,哪怕穿上男装女装,也还是个小姑娘,所以少逞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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