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姒轻笑道:礼法?若非要这般计较,朕是商姒,不是商述,先生自然受得起这一礼。
宋勖也不再阻拦,只能受下这真心诚意的一拜,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忽然发自内心地慨叹道:臣对陛下又再一次改观了。
商姒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宋勖却忽然反应过来,急急道:差点就忘了,方才已经浪费了些许时间了,陛下快看书罢,臣就在这里守着陛下。
商姒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
算你狠。
虽长安入秋了,入秋的第一场雨却下得迟,白日天气沉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到了晚间,瓢泼大雨却倾泻而下,暴雨拍打着屋檐,风声交杂着嘈杂的雨声、雷声,将商姒从梦中吵醒。
商姒坐起身来,摸黑喝了口茶润嗓子,总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守卫宫门的侍卫一进来,就立刻跪伏在地,大呼道:陛下!宫外传来消息,说、说是那侍卫面露哀伤之色,陆大人病逝了!
商姒霍然起身,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陆大人在日落之前便有些不行了,陆广大人已经命人开始筹备后事,就在方才,陆府传出隐约哭声,陆大人是三朝元老,随后尚书台便连夜差人来了,小的不敢拖延消息,连忙过来通知陛下。侍卫哀恸道:陛下节哀!
商姒闭了闭眼。
之前康黎就来跟她提过,说是陆老病危,但陆老身份特殊,她也不好直接出宫去探望,加之康黎突然那么说,显得别有居心,商姒更加不会去了。
没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陆含之是忠心老臣,当初也只有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挑衅迟聿,这世上人心都向着利益,大晔那一批旧臣都渐渐开始妥协,只有那些老臣勉强支撑着王朝最后的气数,陆含之一倒,这片天也塌了大半。
传朕旨意,追封陆含之为怀乡候,以王侯之礼厚葬。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明日一早,朕便亲自去陆府吊唁。
其时正是九月末,三朝元老过世,满朝大臣都要前往,陆府一片缟素,陆家长子陆广站在灵前,对每一个前来祭奠先父的人弯腰行礼,以示感恩,双方见过礼,陆广便站在一边,默默垂泪,听着他们对陆老的说着最后的告别之语。
商姒换了素雅装束,乘车从宫门出来,径直到了陆府,陆家下人知道是天子亲临,诚惶诚恐进来送信,陆广闻言便出来迎接,领着百官就要对商姒下跪,商姒连忙伸手托住陆广,低声道:你父陆老,光明磊落,一心为民,勤恳一生,朕心底亦是难受,不必行礼。
谢陛下。陆广站起身来,不敢抬头看面前的少年,只让开了身子,商姒站在陆含之的灵柩前,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百官,每个人都心思暗藏。不得不说,若单论风骨品德,她是万分钦佩陆含之的,但是若论审时度势,这些朝前看的百官又能有多大错呢?
她不动声色,祭拜完陆含之,待到天色渐晚,百官都渐渐散去时,商姒正要离去,原本跪在地上的陆广却忽然唤道:陛下!
商姒转身,何事?
陆广抬头,人生第一次大胆地直视天颜,却发现眼前的天子,年纪竟比他小上许多,看着不过是个俊秀的少年郎,陆广更加有底气,低头朝天子拜道:家君亡故,如今在家君灵前,恕臣无礼,陛下想知道,家君临终前说过什么吗?
商姒不语,陆广又径直说道:家君说,这个大晔的天要榻了,他呕了血,大喊三声lsquo;亡也lsquo;亡也lsquo;亡也,便再也没了气息。
商姒冷淡道:你与朕说这话是何意?
陛下!陆广抬头,急切地看着她,陛下!如今昭世子不在长安,陛下当真不想重新夺回自己的权力吗?重振这大晔王朝!
商姒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正要转身,陆广却膝行数步,一把抱住了她双腿,大喊道:陛下!如今在臣父亲的灵前,陛下身为天子,却还是打算不断地退让吗?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们定会以陛下为首,立刻起兵包围皇宫,拿下宋勖!陆广从胸口掏出一封血书来,急切道:陛下!这是百官的联名书!我们都想扫清逆贼啊陛下!
那封血书摊在商姒的面前,上面写着许多大臣的名字。
大部分昔日的老臣。
商姒的心瞬间凉至冰点,缓缓道:你们这是约好了,利用你父亲的丧礼,在此用这封血书绑架朕吗?
简直天真至极!
乱世,谁有大军,谁便有资格称王!就凭这些臣子,为她谋个长安,估计还没等到十天半月,迟聿便率军打了回来,到时候谁又能保住长安?
一群腐儒,手上连兵马都没有多少,便嚷嚷着要一起送死!
若当真这般有骨气,当初陆含之被下狱之时,又为何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到底也是畏惧迟聿,才敢在他不在的时候,暗中捣鼓这些小动作。
商姒猛地将陆广踢开,拂袖怒道:朕念着是在你父亲灵前,不问你罪,陆广,此事没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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