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姒眸色微暗,淡淡道:我知道了。她转过身,亲自打了一盆水过来,抬脚跨进了屋里。
商姒把水盆放到桌上,又多去添了几盏烛灯,将屋里照得明亮如昼,才坐到迟聿身边来,拿帕子绞了水,冷淡道:把手拿开。
他听话地拿开撑着脸的手,默默地瞅着她。
商姒撇开眼神,不去看他热切的目光,直接拿帕子往他额头上一盖,又慢慢帮他擦了擦脸和脖子,动作干脆利落,全然像在照顾一个不服管教的孩子。
一个大男人,堂堂一国之主,昭国战神,居然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商姒把水盆拿出去倒了,又重新坐到他面前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迟聿低唤道:乐儿
她又沉默了一刻,迟聿把手放到她的手背上,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挪开,他又把手放到她膝头,她又推开他的手,迟聿去拉她裙摆,商姒终于忍无可忍,腾地起身道:别在我跟前装可怜,你会可怜吗?可怜人是我才对。
她不由得有些恼怒,转身掀帘进去,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出来,果然看见迟聿才是方才那样子坐着,正瞅着她的方向,一见她回来,又盯着她看。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喜欢在她跟前耍酒疯?
商姒简直头疼,又快步走到了迟聿跟前,终于选择了缴械投降。
你要是实在不想走,也可以住在我这里。她垂下眼,小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不许做别的事,明日一早,还请昭王回自己的住所。
她困了,也懒得周旋了,这人甩也甩不掉,她转过身,就要自己回去歇息。
我明日又要出征。身后传来迟聿低沉冷峻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背后温暖来袭,他紧紧地环住了她。
低头摩挲着她的额角,他挑动薄唇,眸色深深,这回,我会给你带大夫回来。
给你治病。
她眉心一抖。
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在他温暖的拥抱中,刚强的一面渐渐有些瓦解。
她咬紧了下唇,转过身来,捏拳狠狠一锤他,蓦地偏过头去,长发散在鬓边,遮住大半小脸。
迟聿静了静,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把她的头扳回来。
她眼睫低垂,睫毛上沾着一滴晶莹,眼眶泛红,下唇咬得快渗了血。
不由得心头一软。
迟聿呼吸瞬间重了起来,抬手轻抚她侧脸,道:从前是我的不对。
是他一开始只顾着占有,哪怕那时对她的感情并算不得深爱,却也不该那般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从前凡将她玩弄于掌心的一桩桩一件件,他此刻都道歉。
商姒闭上了眼睛。
待会用了醒酒汤之后,便上床歇息吧。明日出征,早去早回。
她转过身去,不再陪他。身后,迟聿却因为这一句话,重新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商姒静静地平躺在床上,闭眼假寐,没有多久,便感觉身边的床往下一沉,有个庞然大物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手臂紧紧将她缠住,把头枕在她颈窝处,不动了。
他呼出的气息交缠着她的呼吸,商姒在黑暗中睁开眼,才动了一下,耳边,迟聿的声音有些低哑,别动。
让我抱着睡一夜。他在黑暗中摩挲着,摸到了她的头发,便帮她拢到一边去,才侧躺下来,面朝着她闭上眼,手臂缠在她的细腰上,她的腰这么细,他又怕把她压着,又老老实实收了回去,只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感受着她身子的温热,才感觉到这几日都没有的安然。
手指上传来细腻的触感,迟聿忽然就想到前世,在棺木中触摸她的最后的感觉,她是坚硬的,冰冷的,摸起来甚至很不舒服,过去的回忆和现实交缠着,迟聿感到万分满足,又挨得她更近了些。
迟聿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梦里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少年坐在他的面前,支着下巴苦恼地盯着面前的棋盘。
她伸手,指着其中一颗棋子,问他道:我下这里对不对?
她眸子清澈,带着一种悉心求教的真诚,望着他。
迟聿低头扫了一眼棋盘,薄唇微掠,点了点头。
还算有几分聪明。
面前的少年郎立刻露出笑容来,她抓起一颗棋子,飞快地落在那处,等到迟聿再次落子,她又盯着瞧了许久,又指着一处问他,这里吗?
迟聿忍俊不禁,你与人下棋,每下一步都要问一遍对手,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却理所当然道:是你亲口说的,我练了这么久,若仍旧输了,你就要了我的脑袋。
迟聿还未说话,身后的内侍立刻训斥道:放肆!对陛下说话,什么你啊你的。
少年立刻噤了声,咬着下唇瞧着那内侍,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迟聿倒是不介意,淡淡道:你退下,不要打扰朕和他下棋。
内侍无声退了下去,商姒等他一走,连忙跑到迟聿身边来,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裳,我哪是你的对手,你即便是让着我,我也赢不了,若是当真想要我的脑袋,你何必在此陪我浪费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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