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堆积了皑皑白雪,风雪拍打着窗子,隔着一堵墙,屋内却烧着火盆,商姒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裳,仍然觉得冷,不住地发着抖,迟聿将帕子浸在滚烫的热水里,再拿出来绞干,轻轻擦着商姒的额头。
商姒很虚弱,伏在他的膝上一动不动,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迟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马上就到最后一步了,马上就能集齐所有的药材了。
可是他怕她撑不住。
迟聿垂下眼,眼底的落寞清晰可见,抱着她的手更加用力,每次看到她疼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除了陪在她身边,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商姒忽然动了动,拨开他放在她身边的手,伸手摸到了床头的蜜饯,一口咬进了嘴里。
丝丝甜味在嘴里化开,她安安静静地闭上眼,握紧他的手道:你什么也不用做。
她说话的声音嘶哑难听,眼帘重重一阖。
仿佛能感觉到他悲伤的情绪,她这是在努力安慰他。
迟聿黑眸火星微溅,大掌挪至她的后颈,微微捏了捏她的颈部,让她放松下来,复又低下头来,凉薄的唇碰上她干枯的下唇,将她的身子护着往旁边翻转了些,更深入地吻了下去,动作怜惜至极,深情的眸底仿佛溢满了星辰。
商姒睁开眼,看着面前放大的一双眸子,眼底星彩熠熠,蓦地便被勾起一股似高兴似酸涩的感觉来,骤然一阖眸,任凭眼角的眼泪滑落下来。
他们的感觉是不互通的,他在心疼她的疼,她又何尝不心疼他的心疼。
他骤然见她哭,眸底便如雾气遮蔽,也心痛地无以复加,吻着她的唇都在轻轻颤抖。
他低喘了一声,撑手在她头边,低声道:是老天不公平。
她心潮翻涌,其实被他珍爱至此,多疼已是不重要,她含笑闭眼,手握紧他的手,眉心因疼痛抽搐了几下,又轻声道:至少今日我还未晕过去。
她在他身边五年了,这几年越发难捱,几乎次次病痛发作,她都会丢了半条命。
至少今日,她没有晕。
说明这些年的耐心调养,也并非无用。
可迟聿要的又怎会仅仅是这些?
商姒闭上眼平复了一会儿,捏着他的手几乎将他的手都掐出血来,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知道商姒缓过来了些许,才睁开眼,一看见迟聿的神情,乍然心又软成了水。
疼的是她啊,他为什么一副疼得受不了的表情呢?
算了,还是别让他心疼了。商姒攀着他勉强坐起来,靠在他的颈窝上,有气无力道:我好多了。
迟聿却看起来更难受了,他抱着她没有说话,唇紧紧地抿着。
商姒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晕了吗?
他微微偏头,凝视着她,为什么?
她翘了翘唇角,低声道:那夜你喝醉,我让你碰了我。
那是三个月前的一日,敌军请和,迟聿设宴庆功,在酒宴上与文武百官喝得尽兴。
他答应她不会随意饮酒,但他总有必要饮酒的场合,而迟聿酒品不算好,每每一醉,都会跑到西欢殿来对商姒撒泼。
又是抱她,又是亲她,还会动手动脚。
商姒那夜被他撩拨得起了兴致,便也不再抗拒,将自己给了他。
本是你情我愿,事后迟聿却自责不已。
神医江辽知晓此事后,激动地指着迟聿的鼻子跳脚道:你你你!你到底是要救她还是害她!你怕不是色迷心窍,从前公主还能给你碰几回,可现在她身子骨这么弱,你还跟她行房?到时候出了问题又来找我,他娘的老子早就不想干了,你趁早点害死她吧!
商姒坐在一边咳了咳。是她自愿的啊,别老骂迟聿!骂得她怪心虚的。
迟聿身后的君乙都听不下去,一把抽出了佩剑,江辽吓得躲到了柱子后面,迟聿却被骂得担忧起来,看向一边乖乖坐着的商姒。
商姒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他张了张口,迟疑地问道:那还有什么挽救之法?
江辽冷着脸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听天由命呗!以后切记不能再如此了。
迟聿沉默,过了一会儿,宛若受了刺激一般冲了出去,急召文臣武将,又要出征。
他出征的那三月,宛若吃了兴奋剂一样不战不休,手下将士杀得红了眼,敌军被这阵仗吓得尿了裤子,后来纷纷不战而降,谁都不知昭国大军是受了什么刺激,原本还在循序渐进,如今却突然疯了一样的攻打城池。
其实他离开不久,商姒就发觉不对劲了。
江辽诊了脉,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病情有好转的迹象,纳闷了许久,又过了一个月,才诊出虚弱的喜脉来,江辽这回心虚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阴差阳错的,怀孕居然也是这疾病的破解之法。
虽然见效不大,但商姒确实疼痛轻了许多。
商姒想着从前,忽然微微探过身子,凑到迟聿的耳边,悄悄道:我怀孕了。
迟聿闻声,心底遽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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