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门不是屋外头的门,而是就在屋里东面的木槅扇,这些木槅的原意,本是分个内外间,夜里时像这样合上,或是只留一小扇门,既暖和又安静,等到了白日里,就全部打开,敞亮通透,也显得屋子宽敞利索。
不过自打苏磬音和齐茂行成婚的那一夜开始,这些木槅扇就少有打开的时候,一间屋子就结结实实一分为二,齐茂行住东边,她在西边,一点不打扰。
因此这会儿随便打开一扇,就能直接瞧见齐茂行的寝室。
苏磬音进来时,齐茂行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低头洗漱,因要出门当差,换了一身雨过天青的袖箭短衫,绣着暗云纹,裤腿都扎得紧紧的踏在玄色短靴里,干净利落。
齐茂行自幼习武,原本就是星眉剑目的朗朗少年,再配上这一身清爽的衣裳,更显得他身高腿长,比例漂亮的惊人。
抬眼看见了苏磬音,他示意丫鬟们都退后,先侧过脸擦干净了嘴角水渍,才转身朝向她,声音也是元气十足,清亮亮的:“不是说了不必送,你既爱睡,何必这么一大早的起来?”
这话说的,苏磬音自个又何尝乐意这么早爬起来,去上赶着请安挨教训?
苏磬音微微打了个哈欠,因为还不太清醒,声音忍不住透出几分慵懒的随意:“往常是不必,不过今日二爷领旨护卫太子殿下出城,老太太和太太那,我总得装出个样子来,若不然,长辈们又要教训我不上心了。”
齐茂行回首看她,上个月才刚到十六岁的新妇,双颊莹润,肤白胜雪,略微一笑,便露出了一侧面颊上小巧的梨涡,乍一看着,还透着些姑娘家的娇憨。
但若当真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这一团浑水似的侯府,连他都暗自头疼,她这个处境尴尬的孙媳妇,哪里能整日的舞文弄画,莳花弄草,过的比他还要逍遥自在?
只怕这抱节居里,再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
听着这话,齐茂行就忍不住的又开了口:“你要去也成,只一会儿到祖母那,你能不能别总装着多在意我一般?你这儿殷殷勤勤,只我一个求着和离,倒叫我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混人似的。”
“什么叫成了个混人似的?”
苏磬音低头按了按鬓角的发钗,声音还是一般的温婉,只是说的内容就硬的咯人:“我家里也没有硬扒着贵府的意思,既是无意,早时不提,到了大婚之夜才闹和离,可不就是个混人吗?”
齐茂行的动作猛然一顿,他咬咬牙,声音有些恼意:“我已说过,这亲事并非我本意,是家中趁我从军在外,自作主张定下的!”
“若只是商议定亲,我自然会提早与苏家说明,可我得了消息回来时,六礼都已走罢了,第二日便要迎亲,满京里贴子都下去了,我还能不顾两家体面,当着众人悔亲不成?”
苏磬音微微瞪大了眼睛,语气惊讶:“难不成我被骗了婚,还要多谢二爷您顾及了我苏家的体面?”
当初是齐侯府主动遣了官媒来与她提的亲,你府里自个人之间说不清楚的琐碎,与我苏家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齐茂行果然立时说不出话来。
没错,在这门亲事上,他对着父母祖母还可以理直气壮,甚至横眉冷对,但面对事前毫不知情的苏磬音和苏家时,却总是理亏的。
他难不成能不分是非,去责怪苏家为啥为什么不打听清楚他自个不愿意,非要把好好的女儿硬是嫁进来吗?
这样的话,便是旁人借他几幅良心,他是也没脸说出来的。
没奈何,齐茂行便是心中再郁卒,也只能拿出成亲当日,他们商量好的约定拿来说嘴:“此事是我齐家不对,你我不是约好了,抱节居一人一半,互不干涉,待我说服了家中长辈,和离之时,我另有私产相赠,算是我赔偿耽搁你这些时日。”
提起这个来,苏磬音便也点点头:“咱们当初是说好了的,我不管那位表姑娘,也不挡着您想法子和离,那也只是约好不拦着罢了,总没有还要帮着的道理。”
“你是齐家的嫡亲孙子,你嫌弃我,府上人也就骂你几句,又不会拿你怎么着,可是我要也嫌弃你,老太太和太太那,会对我有什么好脸色不成?”
苏磬音看他一眼,她原本好好的日子过着,正正经经的嫁过来,就遇上他这个执意和离的夫君,原本就是遭了无妄之灾,能不争不吵,互不干涉就已算是大气了。
还想再叫她也一块得罪齐府的长辈,出面帮着他一块和离?
这小子在想什么好事?
看来还是她太好说话了,居然还叫这小子得陇望蜀不成?
齐茂行叫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自个将自个刚才的话琢磨一番,也回过味发现的确不太对。
到底进了春,天色也一点点亮了的早了,说话的功夫,天光就也将屋里映的通透,齐茂行身边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依次进来,灭了火烛,便温柔催促了几句,说莫误了去请安的时辰。
齐茂行回过神来,心里倒是有了点惭愧的意思,只是少年人要面子,却不肯在苏磬音面前露出来,闻言只是扭过头,冷淡了面色:“也罢了,你不出声,我自与老太太分辨就是!”
这不是废话,当然得是你自己分辨了,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我吗?
苏磬音心下暗暗琢磨,只是当着丫鬟的面,不好多提什么分辨和离,便也罢了,只作出一幅温婉贤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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