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也来不及说什么了,小丫鬟桃月掀起门帘,伴着些许轻不可闻的窸窣声响,一个身姿羸弱,娉娉袅袅的纤细身影就这么走了进来。
“表哥,我听下头说你……”
表姑娘吴琼芳一进门,就满面担忧,泫然若泣的奔着屋里的齐茂行而去,走到一半,才忽的看见坐在圈椅上的苏磬音。
她像是吓了一跳,步子一停,连忙低了头,屈膝福了一礼,手里的帕子都攥的不成形状:“见过……二奶奶。”
不光声音弱弱的格外小心,连称呼都是“二奶奶”这么客气。
苏磬音便也看见了,这表姑娘看着约莫十四五年纪,长眼弯眉,面容姣好,就是身材单薄了些,下头是云草纹的石榴裙,上身还是一件宝蓝的轻薄夹袄,像是还没从家里获罪的事上缓过来,行动间总有些憔悴的意思,像是总带着些忧愁之态。
苏磬音并不打算牵扯进齐茂行和她的事,态度就也很是温和:“不必客气,伤寒可好些了?”
据府里传出来的说法,表姑娘吴姑娘家里获罪之后,在牢里叫寒气伤了根本,身子一直不太好,昨天齐茂行就是因为听说表妹伤寒咳嗽,特地过去看望,时候晚了,这才索性在距离鸳鸯馆不远的外院里歇了一夜,没有回来。
苏磬音这话只是随口客气一句,但是吴琼芳却仿佛受到了诘问一般,紧紧咬着下唇,低着头,身子都有些隐隐的颤抖。
见她这幅表现,苏磬音愣了一瞬,回神想了想,也才反应过来,这表姑娘怕不是以为她这句话是不满齐茂行宿在外院,有意责问?
想明白这个,苏磬音立时闭了口,往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朝着齐茂行做了一个“您请便”的手势,接着就这么又端起了刚才放凉的参汤,垂着眼睛浅啜了一口。
鉴于他们三个的特殊关系,她说什么都可能被对方误解,最好的还是什么都不说,就当自个不存在。
齐茂行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方才叫表妹进来时,还并不觉有什么不对,这会儿亲眼见着表妹满面的无措仓惶,这才察觉到了其中尴尬。
他知道吴家表妹有些过于多心了,但其实琼芳幼时并不如此,从前的表妹,端庄娴雅,举止大方。
但自从去年姨爹获罪斩首,姨母无奈自尽,吴家只剩了她一个,还从好好的官家嫡女沦为贱籍奴婢,在教坊那等下流地界走了一遭。
虽然有他前后奔走看护着,并未当真吃了苦头,但惊魂未定之下,行事变得多思多疑,也实在是情有可衷,更莫提如今还是当着苏磬音的面。
可是若叫苏磬音为了表妹避让出去……
才想到这,齐茂行微微侧眸,看了一眼一旁老神在在的苏磬音,不必尝试,便敏锐的预感到自己若敢开口,就必然得不着什么好话。
罢了,他这“夫人”实在是难惹的很,他这会儿精神又不济,还是先打发了表妹,寻个苏磬音不在的时候再好好细聊罢了。
这么一想,齐茂行便忍下浑身的疲累,着意温和了口气,接过话头:“我无事,琼芳你风寒可大好了?”
同样的问题,苏磬音问时满脸难色,这会儿问的换了齐茂行,吴姑娘便立即满面动容,语带哽咽:“我算得什么?只是表哥……”说到这,她话头一顿,眼睛便瞬间湿润起来。
不是苏磬音这种装模作样光按眼角不流泪的,吴姑娘一看就是真哭,而且还顾忌苏磬音在场,努力压抑着不太敢露出来,单薄的身子都微微发颤,凄美的如同娇花泣露。
果然是真爱,瞧这模样,真是,看着她都感动了。
苏磬音默默抿一口参汤,又往大圈椅里靠的更后了些。
齐茂行摇摇头,声音沉稳,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不必担心,你只管安心在鸳鸯馆住着,有什么缺的,或是遇上了什么事,就叫丫鬟去找奉书……”
“我哪里是为着自个?”吴姑娘抬起头,眼眶发红:“下头又是受伤又是中毒,说什么的都有,表哥,你告诉我,你如何了?”
齐茂行闻言一顿,若是方才没有魏公公过来,他自知前路渺茫,此刻自然会直言相告,并立即询问表妹的打算,为她的日后安排一条妥善的退路。
可是他刚才已知道了自己这毒其实有的解,却偏偏又不能说出来,一时之间,便不禁有些迟疑起来,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
“表哥……”吴琼芳见他沉默,担忧更甚,忍不住又叫一声。
罢了,齐茂行闻言,立时做了决定。
就暂且叫表妹担心一阵子罢了,等到殿下大事已成,他的“伤”也能痊愈,到了那时,苏磬音陪着他这废人许久,算是仁至义尽,再提和离时,忘恩不义的恶名就全在他一个头上,谁也不能再说苏家女一个不字。
等到和离之后,再待到风声过去些,他年纪也大了,说服家里祖母也更容易些,能与表妹大婚自然最好,实在不成,以妾之礼迎进来也罢,反正有这一次的教训,他也不会叫家里背着他再定一回亲事,日后也不会再寻旁人。
娘亲去后,姨母便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如今吴家有变,唯留表妹孤身一人,哪怕是看在娘亲与姨母的面上,他护她一生,必不叫表妹受了委屈就是了。
一念及此,齐茂行的面色一正,不提自己身子到底如何,只是认真道:“你不必担心我,府里那些流言你也不必管,你只好好看顾好自己便是正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