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茂行听到一半,就忍不住的皱了眉头,这些丫鬟里,竟是这么多都是疏忽职守的人吗?他从前怎的从未发现?
倒是苏磬音,丁点不为所动,她方才听说了这些丫鬟们不约而同的都不在院里,便已经多少猜到了些缘故。
在这齐侯府的下人里,能到了齐茂行跟前当差的,除了机灵能干之外,多多少少都得有些门路。
而这样的家生子,消息也最是灵通,这一整日里,太医来了有三五趟,齐茂行的毒也早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她们担心前程,可不就得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谁知道大伙儿都这么想,整个抱节居里,除了桃月蒲月这两个年纪小不懂事的,竟是说好了似的,一下子都跑了个干净。
再加上凑巧赶上了天使宣旨,又一块儿露了出来,也算是她们运气不好了。
苏磬音走到齐茂行面前,又问了一次:“您看,要怎么处置?”
齐茂行自幼习武,又在军中待了多年,最是习惯赏罚分明的,心下虽还有些诧异,但也立即按着府里的规矩开了口:“擅离职守,念在初犯,除了桃月蒲月,二等罚一月的例钱,一等分派不明,罪加一等,罚三月。”
说罢之后,他就有些疲累的闭了眼睛,显然,是认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苏磬音张张口,便也立即明白,齐茂行这是在侯府里顺风顺风的侯府二爷当的惯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件小事的背后代表了什么,也压根没有想过他这身体若是当真废了,在府里的处境会有怎样的变化。
苏磬音欲言又止的想了想,倒也没有多嘴再说什么。
齐茂行受伤才是第一天,便是人走茶凉也没有这么快的,何必急于一时?还是个重病伤患,闹了一整日,还是先歇歇,有事日后再说罢了。
这么一想,苏磬音便也索性点点头,瞧着丫鬟们都低头领了罚,并没有一个敢多言不满的,便也起身道,客气道:“二爷英明,时候不早,我便先回去了,您若有事,再吩咐人叫我。”
这一整日的大起大落,齐茂行也当真有些心神俱疲,闻言微一颔首。
苏磬音离去之后,木槅扇一合,方才领了罚的丫鬟们便依次进门请安,各司其职,忙起了手里的差事,冷冷清清的屋里,一瞬间便显得热闹了起来。
齐茂行十四岁时就进了军营,其实并不太用得着这许多丫鬟,只不过侯府出身,对这些气派自小就习惯了,两个不嫌少,十二个也不觉着多。
寻常时候,他日常起居习惯了亲力亲为,也并不会太在意她们的差事活计,但是如今不同,他双腿毫无知觉,没人帮忙显然不成。
齐茂行素来整洁,这一下午对这血污的枕头铺盖早已忍耐了许久,这会儿顾不得旁的,第一句就先吩咐道:“去拿新的铺盖来,还有这床帐也沾了些血,一并都换了。”
为首的大丫鬟阳春规矩应是,便与长夏一起,带了几个小丫鬟围上来,试图将他左右挪动起来,好能将床榻上沾了血的铺盖撤下。
丫鬟们显然也是第一次干这抬人的差事,力气又不太够,一个个都有些手忙脚乱。
齐茂行看着不像话,在屋里环顾一周,便朝立在大花瓶旁的大丫鬟清冬开口道:“你带人去将外头的春凳抬过来,我自个挪上去躺着,你们再收拾铺盖。”
他叫清冬去抬,倒也没有旁的意思,主要是抱节居里的这几个丫鬟,就数清冬长得最为壮实,春凳虽说不算太沉,分量也是有的,叫这几个太瘦弱的,他怕抬不动。
清冬是个月盘脸,身材丰腴的姑娘,她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袖着手,满脸不痛快的立的远远的,不料少爷却偏偏点了她的名儿,吩咐的还是抬凳子这种粗事,满心不愿,一时便拧着帕子没动弹,只心里琢磨——
她方才回家里打听了,说是已经私下里问了太医,二爷这毒压根解不得,指不定还有几天活头了!
家里还说,二爷不成了,便想想法子,提早留神看着,等在外头读书的大爷一回来,就把她送去大少爷身边去。
二爷废了,这侯府迟早都是大爷的。
若能去大爷身边儿,她还在这儿伺候个废人做什么呢?
看清冬不动弹,正扶着齐茂行的丫鬟长夏心里也不痛快,顺势便训了起来:“蠢物,傻站着作甚么?擎等着给叫你敬茶呐!”
清冬还没如何,这清脆的骂声倒把齐茂行吓了一跳。
长夏外头买进府的丫鬟,苏州人氏,,一口吴侬软语软软绵绵,素日里最是温柔,莫说骂人了,就是一句高声都没,这怎的一下子便如个炸开的爆竹一般。
要是长夏不出声骂人,清冬即便心里不愿意,至多磨蹭一会儿,说不定就也去搬凳子了。
毕竟这才第一日,她也没胆子立即就露出形色来。
但是主子不敢明着得罪,丫鬟还不敢吗!
叫同为丫鬟的长夏这么一骂,她的脾气也涌了上来,喊得比长夏还要大声:“你教训谁呢?今个原本就不是我当差,平日就数你殷勤,有力气,自个给少爷抬去!”
哼,一个外头买进来的丫鬟,不过仗着有几分颜色,才被太太挑中送来当通房罢了。如今二爷废了,出去的门路都没一个,还敢来教训她?
这么一想,清冬气势更足,说罢,扭身一甩帘子,就这么撂下齐茂行当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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