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走到篱墙外,耳力惊人的便也确定了,苏磬音的确是就在温汤里,除了她之外,月白石青两个丫鬟也在,他走到院门时,石青正在劝着“前天才洗的头,小姐今个儿莫洗了吧,我给小姐篦一篦,好好通透通透便拿绸布子包起来,只泡泡身子就是了。”
跟着是苏磬音快活的笑声:“好,那就明天再洗,不妨事。”
月白便道:“咱们明儿还来吗?”
“自然来!还要过来多代一阵儿!”
苏磬音只说的不假思索:“我才问了,那苗太医说二少爷明日不用解毒,我要不过来,明天两个人都在屋子对着,多尴尬啊。”
若是寻常人,远远的听到了旁人在议论自个的名字,说不得便会故意等着,多听几句。
但是齐茂行却又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自幼习武,他一向认为为人应当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这般在背后偷听的行径,实在是过于狭隘小气。
且因着他这过于敏锐的耳力,他反而越发注意避嫌,因此这会儿听了自个的名字,齐茂行顿了顿,不等里头说的更多,便立即开口,声音清朗的叫起了门。
院内的声音果然瞬间一顿,紧接着,伴着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丫鬟石青开了院门,对着他有些诧异的福了一礼:“二少爷。”
齐茂行没有进去,只对着她很是有礼道:“我寻你家小姐有些话说,她此时可方便?”
闻言,石青转身回去温汤亭后问了几句,再等一阵儿,便是一道脚步清浅,却似乎有些迟疑似的脚步声,伴着苏磬音那娉婷的身影款款而来。
的确是没什么不方便的,苏磬音这会儿衣衫俱全,或许是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的缘故,她今日穿了一件广袖的白绫轻纱罩衫,只是一头黑发都拆了下来,鸦羽一般,既黑且厚,全都顺滑的垂在腰后。
在氤氲的温汤水气里,乌发若云,淑人似月,轻纱微微若居,恍惚间,竟是有了几分仙气缭绕的姿态。
这一幕落在门前的齐茂行眼里,绕是他早已习武,疏于笔墨,一时间也是有些回不过神,心头却也忍不住的冒出了一句不知何时背过的诗句——
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齐茂行如何且不提,只说原本就是心存迟疑的苏磬音,这会儿走近了,看见齐茂行的怔愣,一时间便是越发有些发慌。
上辈子带来的坏毛病,她这人,一旦紧张无措的时候,就总是忍不住想咬自个的指甲。
苏磬音的手指这会儿就已经忍不住的放在了下颌,低眸叫了一声:“二少爷?”
齐茂行在这一声呼唤了回过神来。
殿下的皇庄布置的十分清雅,温汤竹亭之外也栽了几排隔挡的细竹,一旁还摆了石桌石凳。
借着推轮椅去石桌前的动作,齐茂行不易察觉的微微倒吸了一口气,努力无视胸膛里又剧烈撞动起来的动静,平静道:“也没什么旁的,这两日,总是阴差阳错,一直没寻着你好好说话,这才过来这儿找你。”
说到这儿,齐茂行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奇怪道:“你是何时过来的?我方才泡了温汤回去,应当是一路,怎么却没与你撞着?”
听着这话,苏磬音便不禁有些心虚的把目光往一边儿移了开去。
自打三天前,听了这明面夫君,实际室友,那说是表白不合适,但说不是表白,也仍旧是不太对劲的一番话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她,已经躲了齐茂行三四天!
她是故意避开齐茂行回来的方向时辰去前头绕了一大圈过来的,当然不会撞着!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苏磬音也只能干笑两声:“许是不凑巧错过了吧……”
说罢,不待对方质疑,苏磬音便也立即转了话头,速战速决道:“二少爷方才说有事找我,只不知道是什么事?”
齐茂行抬起头,说起正事,他的心情便也平息了许多:“当初说好要教你飞刀飞镖,总也没能开始,习武这事,要想有所成,是要苦练不缀,日日都停不得的,你打算从何时开始?”
苏磬音闻言一愣,眨着眼睛,一时讪讪无言:“唔,这个……”
齐茂行好脾气的等了半晌,见她一直没开口,便主动问道:“此刻还早,今日可有空?”
苏磬音立即摇头:“啊,不早了,你看,我要沐浴,等完了天也差不多黑了。”
女子沐浴起来事情多,的确是要慢一些,齐茂行闻言点点头,便又道:“我明日不必解毒,那便明日开始?”
苏磬音又拒绝道:“我明日要洗头啊。”
“洗头要用整整一日不成?”
一旦开了口,再往下说去,苏磬音就理直气壮起来:“嗯,洗头是不用,可我总不能披头散发的学武,洗完了得等着头发干啊,你瞧,这么多头发,等干透了能绑起来,半天就也过去了!”
齐茂行抬眸看了一眼她身后浓密顺长的黑发,面无表情:“这也算有理,那后日呢?”
苏磬音一时哑然,顿了几息功夫,方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啊,后日,后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你是不是又该解毒了?这是正事,我肯定不能耽搁你……”
“我知道了。”
没等她说完,齐茂行便忽的开了口,声音冷静且断然:“你不是事忙,是在躲我。”
再是不会看人脸色,齐茂行这会儿也发现不对了,他的眉形微微皱起,面上也露出几分低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