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功夫,齐茂行将画笔收好,又一一分辨了颜料的颜色深浅,甚至还将剩下苏磬音没用的都全都拿了出来,按着顺序重新摆了一遭,偶有白瓷外头蹭到些印记的,还会先拿帕子来一一擦拭干净——
这就更是比她自个整理时,还要来的仔细了。
做这些事时,齐茂行并没有一点勉强不悦的神色,动作轻快,神态轻松,甚至嘴角都还带出了一丝愉悦的弧度来。
放在从前,他虽也不喜苏磬音的处处杂乱,但他也只是看过就罢,宁愿自个离得远些,却决计不会亲手为她整理的。
但是现在,他非但不知为何忽的就起了这样的念头,并且还渐渐发觉,自己在为苏磬音整理这些东西时,心里头也泛着一股轻飘飘的喜悦来?
他之前就算是为殿下整理,也只是知道应该如此,甘心尽忠,就是当做一桩平日里的差事罢了,决计不会有这样莫名的心情。
分明是给人干活,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高兴?
这……也是男女之情不成?
那这男女之情不单霸道,还当真是古怪刁钻的很!
“往后这些东西,就都叫我来整罢!”
虽然心里是这么奇怪着,但齐茂行整好之后,却还是这般抬头,对着苏磬音开了口。
“啊?”苏磬音简直有些回不过神来。
光知道齐茂行这人又洁癖又讲究,可没发现他这毛病厉害到这种程度啊!
就讲究到不单自个要处处整齐,还连别人的不整齐都看不下去了,宁愿自个亲手整理?
这是得严重到什么程度了?都不是简单的强迫症能解释的了!
————
苏磬音只顾着奇怪,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屋外便忽的传来了一阵响动。
“小姐,奉书带了好多人抬着一个大物件来了。”
石青进门禀报道。
的确是奉书,不过这次却不是一个人,而是带了几个有力气的庄户小厮,声势极大的,一块扛了一张宽敞的黄梨硬木的罗汉榻来。
这倒也是早就知道的,自打住到了这庄子里来,齐茂行就一直一个人睡在隔断的博古架下头,摆着的黄檀硬长榻上,至多一米宽,两面悬空,连翻身都怕要倒下去的。
虽然齐茂行睡觉的确是安生,但这样凑合也不是长久之计,当日两人便说了另买一张宽敞些的木榻来,若非是太子殿下的皇庄,当然不能大兴土木,罗汉榻是特意叫木匠改了一遭,只怕都未必会耽搁到现在。
最终做好的罗汉榻,是分成两半,有木匠跟着一道儿,就从屋门口小心的搬进来之后,在再屋里重新拼起来,之后再擦拭收拾。
至于挪出去的长榻,齐茂行原本是要奉书另找一间屋子仔细收好,等得他离去的时候,再给重新换回来。
但苏磬音见了,心下忽的生出一个念头,却开口拦了下来,只叫不必折腾,就摆在她这边儿,就放在遮挡的木屏外头。
拔步床虽舒服,可这大夏日里,白天闷在里头却实在是有些憋闷的,而苏磬音的习惯,做类似打棋谱或者看书这种不必正襟危坐的消遣的,是一定要堆出满满当当的长圆软枕,倚靠在床上榻上,才会觉着舒服安逸的。
之前长榻是齐茂行用着,她当然不能去用,只能自个忍着,这会儿正巧腾了出来,她当然是要顺便给自己留下了。
这么点小事,她开口了,奉书自然是立即亲自过来给办好了。
在下头人搬来罗汉榻时,一派喧闹杂乱,自然是顾不得说什么整理的话。
加上苗太医叫人来请了,齐茂行便起身去了后院,与苗太医惯例开始了解毒。
因此主屋里,只剩下苏磬音一个。
等到长榻与罗汉榻都摆好,屋里重新清静下来,她只想着长榻,便也顾不得齐茂行那突然严重起来的“整理癖。”
只是叫了月白一道,从箱子里将她的软枕都一块翻了出来,将长榻搞的软软和和,舒舒服服,只是一眼瞧着,就已经觉着不想下来。
只是正巧到了晌午,吃过午膳之后,她才顾得上拿了一本古籍,靠上去真正的试了试。
果然,舒服的很。
齐茂行去解毒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没什么顾忌的苏磬音便也干脆没再起来,就这样靠在长榻上看起了书。
所有宅在家里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毛病,原本只是靠着,慢慢的,身子便一点点的往下滑了下去,再多等一会儿,索性就干脆脱了绣鞋,就这些半躺半倚的倒了下去,
古籍晦涩,再看着看着,眼皮一点点的沉了下来,不知不觉,便不知什么时候去会了周公。
————
齐茂行一刻都不耽搁,午膳都没吃,以最快的速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撑着软枕,睡得正香的苏磬音。
看清之后,他的动作便猛然一顿,远远的停在博古架前,一目不错的盯着熟睡的苏磬音,细细看了许久。
越是打量,他的嘴角,便忍不住的越是露出了格外纯粹真挚的笑意来,直到视线偶尔往下,忽的瞧到了什么,才有些在意一般的眨了眨眼,似是在考虑一般,面带犹豫。
半晌,他缓缓伸手,小心翼翼,尽量缓慢、叫轮椅不出声响的慢慢靠前。
苏磬音果真没有被吵醒。
他神色认真的查看着苏磬音的神色,一点点微微探身,靠近熟睡中的软玉佳人,缓缓伸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