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光是恭维,上一次和齐茂行过来谢恩时,刚刚小产、又没能好好休养的太子妃虚的嘴唇都一点血色都不见,这次隔了两三月,虽还是虚弱,看起码瞧着,已经略微有些红润的意思了。
太子妃笑了笑:“还是多亏了茂行举荐了外头的葛大夫,他进了几幅方子,吃着果然见好,就连小皇孙,有他照看着,这两月变天都没见咳嗽。”
“都是娘娘的福泽。”苏磬音还在恭敬谦虚。
太子妃微笑着端坐着,等着周遭宫女们服侍着拆下凤冠簪钗,梳好了轻便的发髻,转过身后,看了看苏磬音的模样,才又笑着继续道:“什么身份贵重,困在宫里,诸多零碎不都还是得靠着外头的人?也只有他了,从不顾忌什么规矩讲究,更不怕牵连了自个性命前程,只觉着好的,真心为你,便是外头被太医署里赶出来的都敢荐来,若不是茂行上心,只怕我这会儿还叫太医署里那几个,拿太平方子吊着呢,”
“说起来,你如今是茂行最亲近的人,他的真心仔细,你该是最清楚的。”
听着这话,苏磬音便忽的一顿,迟疑了一瞬。
太子妃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与深思,为了从小放在自个眼皮底下教养出来,几乎称得上半个儿子的齐茂行,一时也格外耐下了性子,十分温柔的劝道:“好孩子,我一眼就瞧出你是个聪慧的,这聪明的人啊,一定要想开些,一时的生气,只是一时的意气,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日后再后悔,这过去的日子可是回不去了。”
苏磬音一时有些沉默,她听出太子妃娘娘这是知道齐茂行之前要与她和离的打算,如今说这话,想必是也看出了齐茂行的改变,又为了他圆全了。
老实说,太子妃娘娘会劝她想开,完全是齐茂行是太子的亲信表弟,又是为着护卫太子殿下失的性命,太子妃与殿下夫妻一体,自然是会站在齐茂行的一边,
若是刚成婚那阵,她当然不会拿这话当回事,就算碍于身份不能反驳,也不过就是面上装着敷衍受教罢了。
但偏偏,对方“过去的日子再回不来,”这一句话,却是忽的戳在了她的心间。
齐茂行,是已毒在肺腑,已经活不了多久的。
她对太子妃的劝解听而不闻简单,但是正像对方说的,若是一直纠结于从前的和离与恼怒,往后等到这明面夫君毒发身亡,她会不会后悔此刻的“没有想开?”
“在说什么后悔?”
苏磬音还未来得及回话,帘外便又传来一道温和醇厚的男声,抬头看去,是太子与齐茂行,也一道走了进来。
苏磬音回过神,低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跟在殿下身后进来的齐茂行,察觉到了她的不对,面带询问的看了她一眼,澄澈的黑亮眸子里透着担忧。
而迎着这样的目光,苏磬音一时间,却越发陷入了深思与迟疑。
“妾身在与弟妹闲话,只说大好岁月,有花堪折直须折,免得日后后悔。”太子妃也是站起来迎着,举止贤德。
太子殿下闻言,扭头看向一旁的苏磬音:“孤方才听茂行说了,你有志立学?”
不妨齐茂行竟是对太子提起了这事,苏磬音很是吃了一惊。
太子殿下摆摆手,不待她解释,便又继续温和道:“养教孤苦,是扶贫济弱的好事,苏太傅之后,果然是家学渊源。”
“你既有此心,便不要荒废了,只管去办,若能办成,孤亲为你赐匾。”
听着这话,即便是苏磬音随遇而安的脾性,一时间也忍不住激动的微微打颤。
她想要不辜负自己的学识本事,想要成为祖父那样,教书育人,可以惠及影响旁人一世的人,其中最大的阻碍,不是钱物,而是她身为女子、一无身份,二无资历,传扬出去,定然要面对不少世俗的议论与阻碍,
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打算,虽说实质是开学堂收学生,但实际却并不顶着学堂的名头,对外只说是类似慈幼院一般,做好事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她只在暗地里偷偷教着,直到当真能教出些名堂,出几个有出息的,再一点点收京城周遭贫寒人家的学生来,又名声传出去了,旁人也才会相信,甘愿将自家孩子送到她这来。
但这是要耗费不少精力与光阴的事,前几年甚至十几年,她教书,都是上不得台面,要遮遮掩掩的。
万一不小心,传出去了什么风声,说不得还会招来旁人的议论非议,只说她一个还不算什么,再牵扯到苏家的教养名声上,才更是为难。
但此刻,有了太子殿下在后背书,就大不一样了。
一句扶贫济弱、教养孤苦,一句家学渊源,她收养孤儿,开办学堂的事便算是已成了一多半。
谁若敢议论,那便是质疑东宫太子,甚至往后天下帝王的金口玉言!
苏磬音深深吸口气,立即起身跪地,认真谢过了太子的恩典,起身之后,再看向一旁齐茂行的神色,也忍不住带了深深的动容。
太子殿下能给她这样的体面,祖父留下的余荫虽说也有些干系,但只怕更多的,还是看在了齐茂行的亲信得用,与之前的护驾之功上。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连自个在侯府里委屈恐怕都没顾得上说,却还一心记挂着她随口一提的志向,为她铺下这样的坦途!
太子妃的确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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