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听了这话,苏磬音恍然欣喜之余,心下也像是被什么提醒了似的,忽的明白了她方才疑惑的,市面上科举的辅导资料,为什么会这么少了——
因为这些东西不在纸上,而是在于如祖父、如郑大人这般的官宦之家,在于家世故交之间的血亲师长里。
科举仕途,何等重要,不是可以随便摆在书肆里,随便一个寒门书生攒些银子就能拿到的,这些东西,也是在小范围内垄断,口口相传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年真正能够金榜题名、跃过龙门的,出身官宦权贵、有家底的,永远都要比真正的贫寒学子要多的多。
想明白这个,苏磬音便又忍不住的慢慢吐出一口气,既庆幸着自个在书肆时还算谨慎,没有多说出什么旁的话来,但回过神来,心下里又颇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感觉,叫她并不是那么的舒心痛快。
“磬音?”
这时,一直跟在一旁的齐茂行便也与她开了口,面色温和:“我瞧了一路,你自打从书肆里出来,就一直有些担心的模样,可有什么事?竟叫你这般为难?”
苏磬音回过神来了,在齐茂行不急不缓的关心里,满腔复杂的心绪,便也慢慢的沉静了下来。
也对,作甚么要考虑这些沉重的事呢?她上辈子最崇拜的伟人就说过,有一分光、便发一分热,她开学堂,不就是在努力尽自个的一丝力吗?但求问心无愧,就也是了。
不就是科举吗?多大的事呢?
要论应试教育,她两辈子都熟的很!
这么一想,苏磬音的眸子便又重新恢复了光亮,她站起来,安置老管家好好收拾出大哥大嫂的住处,叮嘱他一有大哥到了消息,也一定要叫人传给她。
等着老管家领命去了,她便又扭头看向了身旁的齐茂行,有些期待道:“张家的那处庄子,不是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咱们回皇庄的路上,就陪我去瞧瞧罢?”
齐茂行自然点了头:“破败的地方,都清扫整顿过了,我见你喜欢那个练武堂,叫他们特意好好重整了一遍,也新做了几十副桌椅,算算时候,也差不多该摆上了。”
苏磬音听着,面上的笑意更甚,齐茂行见状,心情便也跟着她一块高兴了起来,又继续道:“对了,还有那块习武堂的牌子,已经卸了,你可要再想一个旁的名字,我去叫人做了牌匾,便好换上。”
苏磬音闻言,果然立时丢下了方才的沉重,只满面认真的想起了名字来。
齐茂行一点儿不着急,也饶有兴趣的在一旁看着夫人苦思冥想,时不时的,说几个随口一说的建议来“索性就叫苏氏学堂罢了!”
“不成,殿下都说了是做善事的,咱们面上只是扶孤济困罢了,不是学堂。”
“也对,若不然叫德音堂?德音为茂,还有典故,又应了你我的名字。”
听着这一个“茂”字,苏磬音还当真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拍案定音:“我想到了,叫存茂堂。”
听着这个名字,齐茂行面上便立时露出了十分惊喜动容的神色来,一时间,声音都有些低低的:“磬音,你可是因我……”
“茂者,草木丰盛也、美而有德才也,都是可以放在后辈学生上的好意。”
苏磬音却故意似的,偏偏不理他的话头,只是又一本正经的继续道:“最主要的,是茂,也通懋,有勉励之意,当作学堂的名字,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齐茂行等着半晌,方才的欢喜便一点点消去了大半,垂了眸,只是有些低落道应和道:“嗯,的确合适。”
苏磬音见状,才忽的笑出了声来,蹲下身来,抬眸看着他认真道:“当然,最要紧的,是这茂字,是齐二你的名字啊。”
“存茂堂,是因着这个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学堂,多亏了有你,才能进展的这么顺利,我得让你的名字,永远和学堂在一处。”
说到这,苏磬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抿抿嘴,但顿了顿之后,还是满面认真的说出了这样并不符合她行事的张扬话语:
“齐二,我会很努力,我要像祖父从前一样,教出一串串的秀才举人,甚至进士状元来!”
“我会叫这些出仕为官的学生们都知道齐茂行是谁,我会要他们永远记着你的恩德,你的名字,”
“往后就算你不在了,就算那个齐君行踩着你的功劳升官袭爵,成了侯爷,我也会叫你的名字一辈子都压在他的头上,叫所有人都知道,这等虚伪小人,不论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永远也比不上你的半根汗毛。”
打从苏磬音说第一句起,齐茂行的嘴角便已经弯了起来,但越是往后听,他的面色却反而渐渐凝滞,直到最后一句,他甚至有些狼狈的,猛地朝另一面扭过了头去。
他自小就固执坚韧,从不示弱,十几年来,习武从军、受伤中毒,都是咬牙撑了下来,从不哭求一句,甚至如今成了“废人,”被侯府祖母弃若敝履,也从没有掉过一滴泪。
但是现在,只是磬音的这么几句话罢了,他的眼眶却控制不住的,泛起了一阵阵的艰涩来。
生平第一次,他没能忍住眼中的湿意。
第89章
日头才刚刚升起不久, 起了个大早的苏磬音,便已和齐茂行一道,从苏府里收拾妥当,赶着城门刚开的时候乘着马车出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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