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辆旧摩托,上面挤了三个人,前面骑车的人穿着校服,大咧咧敞着,右胸口别着八中的校徽,一张脸黑不溜秋:“听说你昨儿晚上又教了几条杂鱼做人,现在不是该在医院里浪吗,怎么到这儿来了?咱们正要去医院跟你会合呢!”
后面挤着的两个人跳下来,都张口叫“西哥”。
昨天晚上揍的是谁,林迁西毫无印象,也不关心。
“王肖。”他看了看骑车的人,感觉里很久没见过了,刚认出来。
“啊?”王肖抬着黑脸看他。
林迁西的眼睛已经盯到他胯下的车了:“回不回学校?”
王肖以为他说笑呢:“回学校干嘛,好不容易才逃课出来的,当然是陪你找点乐子去啊?以前不都这么干的吗?”
林迁西伸手:“不回车借我用一下。”
王肖莫名其妙,乖乖打了撑脚,站起来让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迁西腿一跨上了车,单脚踩地,另一只脚用力一蹬,拉出一阵轰鸣:“回校。”
他身形瘦高,坐在摩托上,牛仔衫往上提出腰线,忽然连裤腰上那些钉钉挂挂的链子都变好看了一样。
猛地地上拖出一阵烟,连车带人如离弦的箭冲出去了。
王肖还站在原地对着他那俊俏样发愣,突然反应过来:“操,是打架打傻了吗,林迁西也有主动回校的时候?”
……
八中高二八班,今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周学明要求开的总结班会。
铃声响过了,教室里还闹哄哄的。
有人走上了讲台,周学明还没来,先由班长章晓江主持。
章晓江老实巴交,也不敢开口叫大家安静,拿着点名簿就这么点名。
按拼音排序,一个个来。该吵的还是吵,特别是最后两排,就没消停过。
其他同学的喊到声也断断续续地被淹没了。
l排序不算靠后,所以“林迁西”这个名字很快就被叫了出来。
“林迁西!林迁西!”章晓江叫了两声,没人答应。
他托一下鼻梁上的酒瓶底,抬头看,果然最后一排中间的位子是空的。
后排的男生里有人起哄:“别叫了,林迁西不可能来了。昨天他又在校外跟人打架,还住着院呢!”
另一个说:“我听王肖说了,他就没伤,该住院的是被他打的那几个,他就是故意不来的,摆明早就不想上了。”
前面不知哪个女生嘀咕:“不会吧,那班草就要没了。”
那男生顿时不爽:“日哦,果然女生就知道看脸!”
四周一阵哄笑。
进入高二的最后一个月了,老班周学明早就放了话,这学期班上敢缺席逃课超过十次的,一定要上报给校方,勒令其退学。
章晓江手上这份点名簿上,林迁西已经逃课了九次。
其实远远不止,其他时候章晓江都不敢记,他怕林迁西。
毕竟林迁西进八中两年,就祸害了八中两年,打架逃课,惹是生非,除了学习什么都干,谁不怕?
所以很多人都在私底下说,这规矩就是周学明为他准备的,八班的老师们都巴不得他早点滚蛋了。
那俩男生又起哄:“等什么呢!赶紧告诉老周赶人啊!”
章晓江犹豫了一下,拿着笔准备往纸上打叉。
回头报给周老师,再上报学校,以后都见不着了,应该不用怕了吧……
“轰”一声,教室门被撞开了,也可能是踢开的。
太快了,也没人注意。
林迁西一手拎着自己的牛仔衫,喘着气站在门口。
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林迁西谁也没看,进了教室,直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把衣服在桌上一按,喘两口气,才开口:“来了。”
章晓江的脸随着他的走动生生转了半圈,懵到这会儿才回神,笔赶紧放下来,埋头接着往后点名,舌头都有点打结,叫错了好几次。
后排的哄笑声没了,安静如鸡。
只有前排几个女生不断回头往他身上瞄。
林迁西口袋里的手机忽又开始疯狂振动。
他摸出来看,微信里还是一条接一条秦一冬发来的消息。
--卧槽,护士居然说你回学校去了?
--怎么回八中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啊,我还以为你被昨天那几个拖走寻仇了,吓死我了!
--回话!快回我话啊!!!!
林迁西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单手打字:以后还是别联系了。
点了发送,拉黑微信,他把手机塞进桌肚子里,脑袋搁在桌子上,开始想这短短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事。
这一个小时就是分水岭,往前是他的一生。
那一生很短暂,他成天打架惹事,逃课缺课,终于在高二那年被最后一个愿意收容他的八中勒令退学,混成了社会街头的一员。
不出三年,在同龄人都已经成为大学生前途似锦的时候,他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断送了别人,也断送了自己。
那是彻头彻尾的断送……
林迁西记忆里的最后一秒都是腥风血雨,再睁眼,却回到了十七岁。
这年他高二,刚跟人打完架,借机待在医院里逍遥。
世界多他妈的奇妙,覆水又收回来了,时光又倒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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