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是放在竹篓里,又把先头调到的鱼一起重新放入湖水里,遥遥见它们甩尾溅起朵朵水花,跐溜游走了。
郁暖本来馋的要流哈喇子,现下见他放了,又迷惑托腮。
他才不是甚么善人,但却会把鱼儿给放了,这是甚么章程?
一边的周来运家的给她热了糕点,在她耳边轻声解释道:听闻,上月您还在月子里时,陛下以贪污欺君的罪名,把江南总督砍了头,但顾念总督治河有功,又将他的尸首沉入湖里,和新月湖的鱼儿淤泥作伴去了。
新月湖算是丰都的母亲河,这逻辑没错,但听上去有点恶心。
而且可能人家并不很感激您啊?
郁暖有些无语。
她始终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或许能轻易看懂她在想什么,但郁暖却理解不了他强大可怕的逻辑。
这种感觉在看书的时候也有,但真正和他在一起后,还是愈发明显了。
很快,他便走了进来,在慢慢擦了手,把裹成一团的郁暖抱在怀里,抵着她的额头感受一下温度,又与她道:再过两日要启程回长安,暖宝儿有甚喜欢的可早命人添置。
郁暖对上他的眼睛,又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轻声道:我不想去,可以么?
她说:我喜欢江南的天气,这几天我一直在做梦,梦里仿佛得到某种暗示,若我去了长安,便再也不会开心了,陛下。
她说着又无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心口,慢慢叹气。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甚么心境,但长安给她的感觉并不算好,隐隐是厄运和牢笼的象征。
郁暖只是想要理顺心情,更并不打算一辈子住在江南。
皇帝捉住她的手,捏在掌心轻捏,任由郁暖勾住他的脖颈。
他直视女人漂亮的眼睛,像个极富阅历的长辈,温和耐性道:当然,只要阿暖欢喜。
他的嗓音低沉而带着笑意,却让郁暖脊背更僵,泛着涔涔冷意。
第85章
郁暖垂眸,轻声问道:那孩子们呢?
她旁的都能舍下,只是两个孩子却不能。
他们是她怀胎受苦掉下的肉,是她的至亲小宝宝,若要分离,却是十分不舍的。
皇帝顺着她的长发,把她的坐姿摆正了些,能仰头就对上他的眼眸。
男人微微一笑,平缓解释道:他们是皇朝的公主和太子,无法流落于外。朕允诺,大臣们也不会答应。
阿暖应当理解。
郁暖的眼睑微颤,只是与他道:可他们也是我的孩子,您不能这样。我不过只是想多留几日,马上就会归去的
话是这般说,事实上郁暖也不晓得自己何时才能回去。
这些日子来,她的心口时不时都会疼,听御医说生产完总会有这样的事体,更何况她原本身子就不好,听说那里还有她的家人,她也不想总是让人担心。
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陪在他身旁的,她觉得自己不会舍得离开他很久。
不用他逼迫着,她都会与他在一起。
皇帝也没有勉强她,只是沉吟道:如此,朕便只带太子归去。
郁暖想也没想,反驳道:不行。
但她有些气弱。
因为哥哥妹妹是她的孩子,但也是皇帝的孩子。
郁暖苍白着脸垂下眼睫,轻声道:就不能不带走吗?
皇帝抵着她的额头,沉缓微笑道:那就把阿暖带走?
他的眼里隐含温情,深邃而勾人心痒。
郁暖有些愣愣的看着他,才低头弱声道:让我再想想罢?
他把郁暖抱在怀里,而她靠在男人的宽阔的肩膀上出神,却听他用温柔的语调道:只要朕的阿暖欢喜,多久都可以。
郁暖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啊,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同意留她在江南,而在她的央求下,甚至答应把一个孩子留给她照顾。
可是郁暖也舍不得哥哥,他还这么小,怎么都牵着她的心思,叫她舍不得离他太久。
而这个男人也温柔体贴到不可思议,叫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
是不是太不懂事,而给他造成困扰了?
郁暖便这样想着,迟疑不定。
夜里入眠时,她的梦境里又出现了那座富丽的宫殿,一路上的长窗有几百扇,在地上投落长缓的阴影,而回廊觑着绕远,朱红的长柱在光影下泛着诡异的殷红。
她看见自己赤着脚踮起,像猫儿一般走进去,踏过绵密柔软的雪白地毯,拉着掐金纹的华丽牡丹裙在地面上转了半个圈,额间的赤金流苏微颤着,足尖轻盈点地,纤臂勾住帝王的肩膀,偏头烂漫的笑起来,软白的面颊蹭着他的胸膛,依赖而孺慕。
他们身后是两个孩子睡觉的地方,一家人既温馨又惹人艳羡。
可是画面一转,到了更深的夜里,她便时时刻刻不能安眠,因为梦里的自己仿佛也在做梦。
她于漆黑的深夜睁大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她颤抖着眼睫毛对上身边男人清明的黑眸。
她的脊背绷紧,咬唇不语。因为她甚至不晓得,自己的夫君是否一直这般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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