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默默退出去,跟侍者吩咐几句,将自己找来符合老板心意是新乐师这件事传达上去。
宁三绝对想不到,自己这一退,没能来得及阻止一代“神仙琴师”的诞生。
治鸟觉得自己应该是会乐器的,手上握着琵琶,身体的记忆如此自然,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然而都是随手拨弄,没有什么完整的曲目,这些还是要慢慢学的。
其实就算有记忆,治鸟的琴弹奏地也相当一般。
奈何人家长得就是好,气质天成。于是几天后,才刚练成一首曲子,宁三就迫不及待带着治鸟去楼中现场表演了。
茶楼主楼布局同其他地方类似,就只有两层,都是普普通通的桌椅摆放着,还提供些棋盘、纸笔,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吸引文人墨客的地方。
精彩的则是在楼外,从窗户望出去,刚好有一汪浅湖,只能浮起来几条小舟,窄窄长长,形如蚱蜢。大型的画楼画舫是不可行的,这湖浅是真得浅,还生满莲花,在里面不仅行不动,还要直接触底。
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湖中心确实有一个摆设船,据说是专门拖进去的,就为了装点门面。通常来了地位高的贵人,不在楼中饮茶,而是小舟载着往湖中间去,一次只能由一个人包下,是天然的大包间。
治鸟就在中心的船上演奏,平日没有人时,那就干脆闲着,跟老师傅学调弦、学新曲。
宁三带治鸟来,也是为了验收学习成果,他那日上报,今天老板才腾出功夫。据说是近几日沉迷一幅画,别说是茶楼这边不管了,就连府里的莺莺燕燕都没空去关注。
另一边还在拜托宁九不断找人,搞得宁九现在每天没有别的事情,天天竖着耳朵打听:你们那有没有出现一个比妖精好看的美人?
这么问都是客气的。
宁三有一次听见他直接去问手下:“你们最近有没有听说谁被好看死了的?”汝听,人言否?
时亭坐在湖心船上,宁三给他端上茶水:“老板,我发誓,今天这个绝对包您满意!”
宁九在旁边听了,微妙地翻了个白眼:就这?还好意思说他不会说话,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跟隔壁春色满园的管事,口气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边正说着,外面忽得响起一阵旋律。
治鸟最近就学的这首曲子,是老师傅年轻时四处游历收集来的,似乎是讲述一段卑微的恋情:年轻的少女爱上狠心的男人,违背家族意愿的爱恋招致灾祸,少女被迫离开家中,独自行走在暴风雪中,饥寒交迫,却始终等待着心上人能够回来见他一面。
吟唱着孤独与忠贞,少女最终与暴风雪一同离去。
用的还是琵琶,治鸟最近只学这一样,带着飘渺的歌声一同,水面每一处撩起涟漪。时亭不由得听入了迷,思绪随之一起,被卷入寂静的暴风雪中。
时亭自诩色道中人,总称自己精通世间一切色,却从未想过,有些人,声音也是带着“色”味的。像是某种情感的转移,浅吟低唱,恋慕的甘美之情搅和在同样甘甜的声音里,惹人遐思,却又带着注定凋谢的素寂,只管抓住了,何时放手,何时消逝。
“带他来见见我吧。”
不多时,宁三带进来一个男人,眉眼如画,是真得眉眼如画!
宁九当场就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找了那么久的人,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或许是入戏太深,治鸟站在面前,安安静静地如同即将跟随不存在的风雪同去。
时亭手中的茶杯跌落,颤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治鸟。”
与梦中并不相似,却是一模一样的面容,那诱他入色道的存在。
见到梦中人,此刻时亭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耐着性子,装作与寻常无二一般,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治鸟摇摇头,他只听说今天第一次上台表演,的确不知道眼前这位究竟是谁。
只是治鸟看着他,如同在看心头挚爱,仍旧带着幽怨,似乎时亭是什么叫他一厢真情错付的坏人。被这样看着,时亭又惊又喜,以为对方也同自己一样,对他留有印象。
可是在时亭梦中,只有与治鸟的欢度,从未梦到过结局。
治鸟这样看他,让时亭有种错觉,害怕自己是不是最终辜负了眼前人,便尽量把声音放得柔软:“我是这茶楼的主人,我听你曲调幽冷,可是有什么故事?”
哦,原来这位就是楼主。
治鸟想,这时候问这句话,应该是一种对他的考核。师傅提到过的,有时候琴师曲子弹得太好了,经常会被客人招至房中,其中被提问最多的问题,就是时亭方才问得这一句。
当时老师傅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所以这题,他会!
抬手拂去眼角泪痕,又勾起一摸笑,楚楚可怜,哪怕手捧鲜花欲葬,都不会显得做作,说得却是:“不过情之所至,难以自禁。”又说自己也曾爱上过一个人,两人情投意合,只是家中如何都不同意。互相爱慕不得见,隔着墙壁,最终约定了私奔的话语,可是真得到了那一天,他抛却自己的一切,从家中出来,独自一人在风雪中行走,不曾再见到自己的情郎。
嗯?
好像哪里不太对?
宁九在邬南镇,听说过关于治鸟的事情,什么私奔、爱慕,好像都跟柳生那边没有什么关系。转念又想,他听说这人失忆过一次,现在有可能是重新记起来了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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