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鸟却只是保持着谦卑有礼的微笑,平稳地坐着,甚至神色没有丝毫动容。
“他是恩赐。”人群中某一个人突然如此说道。
随后无数附和声响起来,纷纷赞叹着无法以肉眼承担的超乎理解的冶艳,一个个吐露着要“爱上他”的话。
现在治鸟又收集到了一条信息,在除去美貌之外,他们还需要一个条件——“爱慕”。
更确切一点儿应该是被许多人热爱着。
虽然还不清楚后果是什么,这样狂热的气氛显然已经不正常起来,他们对待治鸟的态度有着鲜明的目的,这样的爱意劣质且无用。
是需要被纠正的,治鸟下意识地做出如此判断。
“我们应当开启下一层的道路。”继续向下,一路行至地狱十八层,他们走上前,抬起座位,吧台一侧,又出现一条通往下一层的通道。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迅速跑到他面前,抓起治鸟的手,一路往酒店侧面的楼梯跑去。
他看上去很年轻,比治鸟认识他的时候还要年轻不少。
宋航。
也是,既然是通过他的记忆进入的,这个世界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他的存在呢?
两个人如同婚礼现场上出逃的情人,一路从光线乱晃的地下夜店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街道。看样子现在已经是深夜,除了少数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游荡孤魂,此处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你不应该来这里。”宋航忽然开口,“你不能被他们爱上,他们会杀死你。”
“为什么?”身上还穿着类似艺伎的外袍,原本的东西全都落在酒店里,一番奔跑连发丝都变得凌乱起来。
宋航上下打量眼前人,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伸手触碰治鸟的脖颈。
那是他留下锁链的地方。
可惜对于过往的记忆而言,他们的相遇远在此刻之后,宋航是绝对不可能知晓的。现在的他看上去就是个大学生模样,还是在玩特工COS的大学生,大腿外侧绑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左裤兜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被塞得满满当当。
“而且不会轻易让你死去。”宋航补充道,似乎想起来什么糟糕的事情,身体有些发抖,“总之,要在他们之前离开,你住在哪里?”
“山顶别墅区。”治鸟如实相告。
听到那个地址,宋航呆住一瞬,仿佛想到什么事情,随后拉着他上了一辆车:“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去。”
自以为掩饰地极好,心思神态却一并落入治鸟眼中,一直到车子开出几里,连个魂儿都见不着时,他才问出来:“你很熟悉那个地方。”又伸手,搭在他握紧方向盘的手上,“攥得冰凉,她是你的什么人?”
“谁?”车前玻璃上,模糊映照两人相貌。
宋航猛然意识到,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人,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羞涩怯懦的样子。
“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却记得她是很漂亮的女人。”因为车内外的温度差,玻璃上笼罩一层雾气,治鸟就在雾蒙蒙的玻璃上,画她的相貌,“我画不好,只记得她穿红裙子,挎着很有个性的包,很漂亮。”他又强调了一次。
某一瞬间,宋航觉得身边这个人才是真正行于荒野暮色下的艳鬼。
“你见过她了。”努力不去看身边的人,“那是我的姐姐。”他最重要的,相依为命的姐姐。
一开始,知道姐姐跑龙套时被意外选为女主角,宋航还很开心:“我左裤兜里,有你想知道的。”
“谢谢。”治鸟笑起来,横过身子,去摸。
自从姐姐离开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这么亲近。
真不知该如何描述这滋味儿,努力忍住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奇怪。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事情不太对,那只手横过他身体后,怎么一直就不动了呢?
“拿本册子需要这么久?”山路不好分神,宋航转了个弯儿,意外发现身边的人干脆躺倒在他身上,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这才慌了神:“你没事吧?醒醒!”
他当然叫不醒,碰触到那本册子,治鸟的意识再一次被拖入幻境。这一次他换了视角,低头,身上穿着火红的裙子,他听到自己的哭喊声,求着那些戴白面具的家伙们,放了她。
可有谁会听呢?
这可是,几年才能够轮到一次的,开启黄泉之门的机会。
最开始是因为什么缘故导致了黄泉之门紧闭,已经无从知晓,某种信奉不知不觉间就流传开来,那尊白面细目的像,顶替所有原本人们用来寄托情感的神明,病毒般感染一切。
神像说了,只要献上珍贵的祭品,黄泉之门便可再次敞开。
到那时,所有滞留人间的罪孽与怨怼,都将回到它们应当的归处。
然而祭品的选拔是苛刻的。
它要的,是痛苦,越是如同烈火般燃烧,越是能够与黄泉之门产生共鸣,具有成为沟通此岸与彼岸的资格。而同时,他们也认为,唯有能够被生与死共同爱慕的人,才能够成为渡走亡灵的桥梁。
因那时,无数亡故的灵将通过祭品的身躯,只有被两方共同接纳的身体,才能够将排斥反应降到最低。
至于对容貌的要求,不过是由于,少有人会刻意讨厌美丽出众的生物,尤其是想到相貌一流的美人竟然愿意奉献自我时,爱意更是成倍地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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