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越站在烛排之后,借着昏暗的遮掩,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谢迁。
更深夜静、烛火摇曳,灯影跳跃在谢迁脸上,似给他蒙上了一层柔软的光辉。
往昔的谢迁一贯是明亮自由甚至有些锋利的,少有这样安静柔和的时刻,可不管是什么样的他,楚灵越都像看不够似的,只要是他就好了。
其实一开始回来的时候,楚灵越心底有过许多极端疯狂的念头,他想不顾一切地将谢迁绑在身边,不管谁来都不给,谢迁只能是他的。
在谢迁试图远离他的时候,这种念头便更加强烈。
可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总是回想起许多往昔的日子。
雪山初识之际身披小红裘笑着喊他哥哥的谢迁;三五清晨折一枝花带到昆鹿学司赠与他的谢迁;给他做仙灵蝶的谢迁;在演武场上意气风发的谢迁……
这些记忆其实离他已经有些远了,但在他的脑海里却始终鲜活,这样耀眼的少年,一见难忘,楚灵越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也是因此,楚灵越方才明白,谢迁不可能完完全全是他一个人的,他也不能亲手去磨灭谢迁的荣光,再给他洒上一把不散的尘灰。
楚灵越不知道自己能够忍多久,但他想,他愿意虔心竭力。
谢迁点完一支抬头,刚好发现楚灵越好像在看他,但又好像是在发呆,他怕扰了他,便轻声询问:“你怎么了?”
楚灵越眸子一动,看着他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回答:“突然想到,今日一过,我们便相识……三年了。”
谢迁愣了一下,心里下意识反驳,其实是六年。
他转眼打了个哈哈笑道:“其实我三岁就知道你了。”
楚灵越敛眉继续点烛:“是吗?”
“是啊是啊。”谢迁说,“你要是多出来玩玩,我肯定早认识你了。”
楚灵越想到这里捏诀的手也顿了一下,这样一想确实是有些可惜,不过他仔细一想,却几乎想不起来他幼时是怎样度过的了。
只有记忆里的星星格外明亮,那是在卜星台高楼之上见到的。
“我小时候时常生病,所以不常出来。”
谢迁无意勾起他不算美好的过往,此时安慰也显得虚浮,便说:“大祭司妙手仁心,经他之手没有不成的。”
楚灵越不置可否,但看神情也是赞同的。
之后俩人边点灯边时不时聊上两句,两千支供烛倒也没耗费多久。
第二日一早,昨日在宣和殿谏言的那位李大人又带着陛下的口谕来放他俩出去,可这礼佛堂的门一推开,一口老气梗上心头差点没送他归西。
只见楚灵越坐在蒲团上,背靠廊柱闭目休息,而谢迁也不知是什么成的精,更不知他一身骨头怎么就这么娇气,竟然整个人都趴在楚灵越身上!还把脸搁在人家肩头,那姿势看着倒是睡得舒服。
而楚灵越似乎是怕他掉下去,竟还单手虚揽在他腰间将人固定住。
李大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憋足了气大吼道:“成何体统!神龛之下没型没款东倒西歪,到底成何体统!”
谢迁被这一声吓得整个人都惊醒,一回头就看见佛堂门口站着里三排外三排的官卫,且个个表情复杂,整个人都给吓蒙了。
直到走出宫门之时他都没反应过来,在他们去向陛下请辞的时候,李大人凭什么说他有伤风化!
谢迁气得不行,最后化悲愤为力量,在神枢府的人来给他们汇报昨夜之事时,表现出了高度的积极性。
神枢府的人说,昨夜他们在存放名册的地方守了一夜,果然蹲到有人鬼祟行事。
他们当场抓了个现行,可是一番拷问之下,那人却咬死说是受赤令府指使!
谢迁闻言眉目一凛,心念电转,此人这招虽不算高明,稍一思虑便知前后漏洞百出,可是温遇长公主毕竟是操持此次祭礼之人,这样一来赤令府必定会被拉下水,太常寺和神枢府也逃不了干系,而这事一闹大,也势必会通到陛下眼前。
谢迁本就因为这事同温遇和温遥相关,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才想私下解决,没想到有人居然贼心不死。
“那人的身份背景以及父母妻儿,查了吗?”谢迁摸着下巴,“这人无故攀咬,得受了多大的好处?”
神枢府那人闻言,下意识看了楚灵越一眼,楚灵越顿时面色不虞地看向他:“没查?你们干什么吃的?”
“……”我这不是在问您能不能说吗?
不过见此情形,立刻就回:“查了,那人本是京都人士,父母妻儿俱全,我们查到他的住址,可是摸过去发现已然人去楼空,而且院内有些凌乱,看起来不像自主离去。”
“所以他这不是受了好处,而是受人威胁?”
楚灵越不禁轻嗤一声:“蠢货。”
谢迁没理他的愤世嫉俗,敛眉思索片刻,而后忽然笑了一下,对楚灵越说:“你叫他们再去京兆尹府看看,看那家人失踪的事有没有人报过案。”
楚灵越不解地看着他:“人在你面前,你直接吩咐不就可以了?”
“……”他这不是不方便越俎代庖吗。
不过神枢府的人极会看眼色,楚灵越此言一出,立刻就领命而去,绝不让谢迁说第二遍,并且暗暗决定,以后有事先找谢小世子,再找自家少主,这样准没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