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岩被他这话噎了下,忙低头喝了口水掩饰脸上的不自在。
和他的演技一样,这人的观察能力也是专业级的,阮岩觉得自己自从认识闻蔚以来,好像从没见过他慌乱紧张的模样,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模样,连对人的心理和意图都揣摩得一清二楚。
有时候完美无缺得太过分,会让人觉得牙痒痒。
阮岩喝了差不多半杯水,把心底的那股异样压下去,对他说:“我想对明天要拍的那场戏,你有时间吗?”
“没时间也不会让你进来了吧。”闻蔚反问道,随后他勾着嘴角,打开摄像机,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稳放在桌面上,“台词背了吗,需要给你时间酝酿情绪吗?”
“不用了,台词我已经背下来了。”
因为是第一份拍戏的工作,阮岩非常的重视,在来剧组之前就已经背完了整本台词。实际上他连语气和动作都设计好了,但就是上场发挥时总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导致水平无法完全发挥出来。
阮岩最不擅长面对的就是机器,注意到闻蔚打开了摄像机后,他的精神也跟着有了一丝紧绷:“你要把我们对戏的过程拍下来吗?”
闻蔚眼帘微阖,观察着阮岩脸上的表情,过了两秒之后才轻轻一笑:“你怕摄像机?”
“没有,我怕摄像机干什么,又不会吃了我。”阮岩马上摇头,下意识地否定,还说出了平时在心里安慰自己的话,比如“摄像机不吃人”“不过就是一台机器”“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之类。
但这些话在心里说说也就罢了,真说出口,就显得有几分幼稚,完全不像是个视帝会说出来的话。
阮岩说出口就有些后悔,耳边仿佛响起了人设崩塌的碎裂声,他赶紧举起刚放下没多久的茶杯,把剩下那半杯也灌进了肚子里,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杯子上,有点不敢去看闻蔚此时的神情。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有时也会因为周围环境太吵闹而影响发挥。”闻蔚坐在桌边,一只手撑起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向阮岩,还随口安慰了他。
他之前对阮岩最好奇的地方是口不对心的行动,他想从中挖掘出真相,但是随着越发深入地了解这个人,闻蔚发现,阮岩本人似乎比他解约背后的内幕还要有研究的价值。
——他很有意思。
这个“有意思”体现在很多的方面,越是接触阮岩,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让闻蔚觉得很新鲜。
要举具体事例的话,可以从剧组见面起说到现在,写成分析报告的话估计都写几十页都写不完,因为几乎每时每刻阮岩都会给他带来惊喜,所以闻蔚就把那种感觉简单归结成了“有意思”三个字。
“不要把机器当成单纯的机器。”闻蔚破天荒地指导起阮岩来了,低沉柔和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你需要和镜头互相配合,机器的背后也是人眼,摄影师会自己去捕捉你的神态,你只要把机器想象成观众,抓住观众把视线放到你身上的时机,就能把镜头利用好了。”
不是一方去迁就另一方,而是一个互相配合的关系。
其实这跟舞台演出也很像,当音乐进入一个变奏的阶段,主舞从后面来到灯光最明亮的前台,会感受到观众随着他的动作,把目光都放到了自己身上,那时候阮岩总能在一个最完美的时刻,展露自己的舞姿,配合生动的表情,引来台下观众阵阵惊讶的掌声和赞美声。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阮岩捏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所以你开着机器是为了让我适应吗?”
闻蔚愣了下,随即笑着摇摇头:“不,这是为了让你看回放,了解自己的表演有哪些地方做得还不够好的。你是体验派,和你说再多的理论,都不如你实际看一遍自己的表演来得好。”
阮岩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是体验派?”
演员分方法派和体验派,这个就算是外行人也听说过,阮岩隐约觉得自己也算是体验派,毕竟他很多时候靠的都是感觉,但他还从没试过被人这么肯定地说,自己就是体验派的。
“你没有发现吗,在拍戏的时候,你入戏的速度最快,出戏的速度最慢。而且……”
闻蔚站起身,缓步走到阮岩的面前,为弯下腰,伸手用指尖拨开了阮岩过长的刘海,温暖的指腹轻抚在阮岩的眼角处。
闻蔚:“轻轻一碰,你的脸就红了。”
阮岩的呼吸有点急促,任谁靠得这么近,突然对自己伸手,他都会紧张的好吗,而且动作神态又这么暧昧,能不脸红吗!不过阮岩觉得脸红的原因主要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恼怒。
就在阮岩试图辩解自己脸红的原因时,闻蔚又用很平常正经的语气说:“身体敏感的人,情绪也是敏感而又充沛的,容易调动情绪。比起理论说明,身体的记忆更能加深你的印象。”
“是……是这样吗?”阮岩认真一想,觉得对方说得还挺有道理,他正要和对方说声谢谢,突然板起脸,拍开了闻蔚的手,“就算你说的都对,那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为什么非上手不可?”
闻蔚又笑了一下:“这不是怕你怀疑我,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阮岩在心里暗搓搓地猜测,该不会是闻蔚发现自己很警惕他,所以才故意逗自己的吧?
闻蔚被拍开手也不生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他:“开始排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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