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寒意从指尖开始蔓延直到把他冻成了冰块。
这些照片既然能以红包的形式出现在乔桉的新衣口袋里,最好的猜想就是只有张姨知道,然后以这种方式来提醒乔桉。
傅萧有些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谨慎些,他紧紧的捏着乔桉冰凉的手指,把照片捡起,才发现背后写着一行字。
他喉结滚动了下,将那行字展现在乔桉面前。
“这……”乔桉抓着傅萧的力道重了几分,眼圈红红的,嘴张张合合好几下,才发出声音:“是奶奶……我小时候她教我写过字……”
傅萧把红包里的其他照片全部翻了过来,每一张都写着同样的话,笔画有些颤抖,有些地方因为写的人力气不够,要两笔才能接起来,但仍旧可以看得出奶奶年轻时肯定写的一手好字。
乔桉不敢和奶奶说他喜欢上男人,不敢奢望这位从小受封建教育的老人可以理解什么叫同性恋。
奶奶确实也都不懂,都不理解。但她依旧拿着笔,在这些被人抱着恶意从门缝里洒进来的照片背后,一字一字的写下了她对乔桉的偏爱。
她说:
乔乔要快乐啊。
大年初一,从早上六点多就开始了鞭炮声,乔桉推着奶奶在窗前朝外看,“新的一年了!”
他在小院子里点了个小鞭炮,胆子小的不比兔子大,引线刚点燃就跑,没注意到被雪地里埋着的石头,摔了个狗啃吃,顶着一脸的雪爬起来,怕皱眉不吉利,咧着嘴祝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正月初五。
乔奶奶去了。
这场雪下了很久,时断时续,甚至比乔桉那天去A市下的还要大,老人家没有撑过这个冬天。
是喜丧。
前一天傅萧还在陪着乔奶奶说话,一起看乔桉小时候的照片,老人家的记性时好时坏,但很健谈,傅萧时不时回几句都要在她耳朵边上吼。
没什么预兆的,在梦中笑着走了。
奶奶把所有的东西全部留给了乔桉,包括这套房子以及她为数不多的积蓄,她想让乔桉跟着傅萧离开,但又怕傅萧不要乔桉了。
一个农村出生的老太太没有什么大的计划,只能尽可能的多给乔桉准备些钱,就算没了别人,乔桉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上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忘记家庭带给他的一切痛苦,离开江城彻底开始新的人生。
老人的身后事是远在外地的两位女儿办的,再知道乔奶奶所有遗产都留给乔桉之后,两位姑姑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连寒暄的话都说的极少,他们之间感情淡薄,乔桉也已经成年了,并没有表达想要接走他的意思。
按照老祖宗的习俗,灵堂摆在了家里,乔桉没什么感觉,麻木的跪着,地上摆满了他叠好的元宝,一切都恍若在梦中,只不过这梦过于长了些,他像是一个身外人,理智的看着自己打着黑伞,抱着遗像,浑浑噩噩的听着耳边的悼词念完。
葬礼过后,乔桉好似没什么变化,他比以往懂事了更多,天不亮就开始了学习,挂着两个黑眼圈。
晚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是那白色的灵堂和孤零零的墓碑,真实而模糊,他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却怎么也哭不出。
傅萧带着隐隐的担忧:“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睡?”
乔桉不说话,他每天蜷缩在傅萧的怀里。自己如果不闭眼,那傅萧也绝对不会,他会各种找话题和他说话,给他讲故事,直到听到他伪装出的平缓呼吸声。
“我睡不着。”
乔桉怔怔的盯着天花板,又是一天失眠到凌晨,他精神状态实在差的厉害,睁开眼时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
“那今天就不做作业了,带你去大扫除。”傅萧把人从床上捞起来,穿戴好衣服,“以后你要和我一起住还是和陈老师一起?”
乔桉犹豫片刻:“可以吗?陈老师会喜欢我吗?”
“会,她很喜欢你这种乖孩子。”
傅萧煮了碗元宵,乔桉原本没什么胃口,但在知道这是陈老师亲手做的之后,也吃了不少。
吃完饭后,傅萧亲了亲他的额头,带他回了胡同的老房子里,灵堂已经拆了,但乔桉踏进去的那一瞬间捏着傅萧胳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眼前突然罩上了一片白茫茫,耳畔响着哀乐和大悲咒,以及一些不熟来客的痛哭声。
傅萧拿了把扫帚递到乔桉手里,自己拿了块抹布去擦灶台,十多年没打扫过卫生的傅老师动作笨拙又毫无章法。
“我来吧。”乔桉把扫帚放一边,从他手里接过抹布,接了一盆水,他低着头同一个地方擦了好几遍之后,突然开了口:
“我小的时候,奶奶身体就已经不好了,但每次我来还是会给我做饭,她在这里颠锅,我也拿个小锅,里面放着玩具站在他脚边颠。”
“暑假有段时间,许柔忙着和她的那些朋友出去旅游,乔勇一直在公司,没空带我。把我和乔珊丢到了这里,乔珊被她扎了满头的小辫子。我当时很挑食,这不吃那也不吃,好不容易她发现我喜欢吃洋葱,就连续做了三天。”
乔桉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笑出声,“以后我就吃伤了,看到洋葱就害怕。”
“那边的摇椅是爷爷给奶奶做的,爷爷不在以后,她平时很喜欢躺在这里晒太阳,给我们讲故事,但那些故事我都听过好多遍了,电视一响,立刻就溜出去了……后来再想听,她也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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