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为父亲平刷冤屈都做不到,怎配为人子?可是,十五岁的少年,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扛下所有,浑浑噩噩间,齐简走出城外,慢慢走了许久,直到被建筑挡住去路,一抬眼,是松鹤亭。
亭外松树四季常青,在初春时节,也算是难得绿色。
那是生命的颜色,父王说过,哪怕再柔弱的生命,为心中那点在意,都能撼动天地。
看过这树,便回去吧,就算再难再险,就算踽踽独行,也要让那些人,受到惩罚,这是那是心里所剩唯一执念。
咬着嘴唇,齐简在松鹤亭外,用手掌抚过粗粝树干。
一棵棵树数下来,在数到第七颗树时,少年顿住。
用指尖沿着树上线条,一笔一划勾勒一遍,整整两个月都没能哭出声的少年,抱着这树,泪若决堤。
两个符号中间,用极细刀锋,刻着两颗心,心型中间,还有道带着尾羽的横线。
指尖沾着茶水,齐简在齐和柳两个字中间,画出那个图案。
“啊,那什么…”柳忆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他用衣袖慌乱抹把桌子,随手抓个木盒塞进齐简手里,“拿着拿着,快拆开看看。”
小豹子这是,害羞了?用指尖戳戳柳忆发红的耳垂,又轻轻咬上一口,齐简愉悦地眯起眼睛,打量起手里盒子。
盒子不算大,与其说是木质,不如说是竹编。极细的竹篾,横竖交叉反转,编出个方正的小盒子,连盒盖上的抓扣,都是用竹子编成的。
蜀地产竹,这盒子一看,便是蜀地特产,齐简笑着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是个棉布包。
透过纯白色棉布包,他隐约看见些红色,将棉布包取出,小心摊开,里面包着的,是一小堆红丝。
“这是什么?”齐简眼里露出疑惑,捻起一根闻闻,淡淡甜香。
柳忆笑呵呵道:“红花。”
方才涌动的情愫瞬间凝固,齐简疑惑更甚,满脸不敢置信:“你送我的礼物,是红花?”
“啊,是啊。”柳忆摸摸脖子,“这倒不是生辰礼物,就是有一次,我带兵操练,无意中看见的。”
那时候,柳家已在西蜀落稳脚跟,自己也抽出时间,能带着兵去远处操练操练。
初春时节,柳忆带着小队人马,越过高原,光秃秃地面上冰雪还未融化,冰雪之上,却绽放着小片花海。
紫色花瓣浮在冰雪上,让人想看不到都不行,不过最让柳忆在意的,是紫色花瓣间,那三根艳红细丝。
看着那细丝,不知为何,柳忆蓦然记起,有个少年白衣胜雪,而那白衣的系带,便是红色。
听手下说,这东西能泡水喝,柳忆翻身下马,蹲在地上一根根将红丝收集进贴身锦囊。
“你说,你无意中看见红花,就摘下来,打算送给我?”齐简舔着嘴唇,有点想磨牙,“宫里用这东西来落胎,你送我这么包红花,你是想让我,给谁落胎?嗯?”
“哎?”柳忆回过神,眨巴眨巴眼睛,有点发懵,“什么?落胎?”
随后,他马上反应过来,难怪当时他带着那么一包花,去找药局帮忙炮制,药局老师傅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甚至还千叮咛万嘱咐,这些红花均是上品,服用时千万小心。
当时自己不明所以,还笑呵呵说,我不喝,我这是摘了送人的,也不知道那人近况如何,是不是已经娶妻纳妾,在开枝散叶了。
居然闹了这么个大乌龙?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柳忆连忙抢回红花放进盒子里,又随便递过去另一样东西。
那是块砚台,齐简惦着砚台看看,明白过来,微微勾起嘴角。
“那时候你可真是。”见他笑起来,柳忆也不自觉跟着笑笑,“我还以为你清清白白大好少年呢,谁知道打起人来,比我下手都狠。”
“那是第一次。”
齐简放下砚台,又去看桌上其他东西,竹子雕小玩意儿,用油纸包好的茶叶,看着像是动物骨头磨成的珠子,颇具羌戎风格的匕首,还有些齐简叫不上名字的小东西。
但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甚至都贴着自己喜好来的。
将这些东西逐一看过,齐简叹口气,摸摸柳忆眼角:“那几年,你…”
“不只这些呢,只是有的东西,放不住。”柳忆颇感遗憾地撇撇嘴,蜀地产美食,有些东西太辣了欣赏不来,但有些的确好吃。
可惜了,路途太远,而且当时,自己根本没想着能再相见,睹物思人买下的吃食,都就着酒胡乱吞进肚子。
“早知道能有赐婚的事,返程前,就应该多打包些吃的。”
“吃的?”齐简挑眉,去拉柳忆的手,“此时此刻,你还在想吃的?果然该将你喂饱。”
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柳忆心间轻颤,轻轻挣扎两下,从一旁柜子上,拿过个长条形木匣子。
“在那之前,把今年的生辰礼物,拆了吧?”
这匣子齐简看见过很多次,甚至偷偷摸过好几次,想将这碍事封条撕掉,却每每都在最后关头,收住指尖。
“这是,给我的?”接过木匣子,试了两次,齐简才将封条撕开。
匣子里是幅画,柳忆端坐在座椅上,白色外袍,高耸领口包着蓝边,朱唇轻挑,眼角含笑,小缕发丝垂于脸侧,腰间系着条墨蓝色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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