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朴案子审的如何了?”
他不打一声招呼突然推门进去,将埋头书案的乐正淳吓了个够呛。
乐正淳慌忙起身,将桌上乱成一团的卷宗随意归置了一下,匆匆整理了一番仪容,“陛下……”
“不必多礼,坐下吧。”纪宣灵说着,走到桌案前随意翻看着,“案子可有什么进展?”
乐正淳沉沉的叹了口气,摇头道:“幕后的人将自己的身份满得很严实,带回来的这些人里,有不少原先也是受害者,只是如今都……”
像被驯化了的狼,早就失去了爪牙,只会向主人摇尾讨好,以示忠心。
纪宣灵对这样的结果并无多少意外,“秋水坊呢?”
“除却和姚三有过买卖交易外,暂时没有发现其他疑点。鸨母秀娘一问三不知,说自己以为姚三只是个普通人牙子,把责任都推到了死去的姚三身上。”
如此看来,线索似乎都断了。
可纪宣灵又清楚地知道,此事同谷文瀚和吕源都脱不了干系。区别只在于,吕源或许参与不多,甚至不清楚谷文瀚在背地里干了许多足以把他拖入深渊,令其万劫不复的事。
所以此事到目前为止,能够找到的,和吕源有联系的,只有吕思雍是秋水坊东家这件事。
二人虽然狼狈为奸,互相却完全不信任。
他们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纪宣灵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吕公子既然是秋水坊的东家,怎么不请他来大理寺坐坐?”
也不知道过去了这么久,吕公子被打了板子的屁股还疼不疼。
“这……”乐正淳犹豫片刻,“要是将吕公子请来,左相那里?”
纪宣灵抬眸不经意瞧了他一眼,奇道:“元朴似乎顾虑颇多?”
他以前可不会这样优柔寡断。
“你只管把人请来便是,其他事自有朕替你担待。”纪宣灵道。
云幼清上次光天化日就敢把人绑了,如今不过是请吕思雍来大理寺坐上一坐而已。纪宣灵亲口谕旨,有理有据,名正言顺。吕源再怎么权大势大,也不能抗旨不遵,公然谋逆。
毕竟所有人眼里最有可能谋逆的摄政王,还什么都没干呢。
话说到这份上,乐正淳自然只有答应的份。
“臣领旨……”
纪宣灵翻着他从那些人口中审讯得来的供词,静默许久,整个房间里只有他时不时翻纸张的轻微摩擦声。
“元朴对谷彦林此人怎么看?”他忽然问。
“谷彦林?”乐正淳愣了一下,“陛下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纪宣灵直直盯着他,不知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昨日,朕不小心知道了你与他见了一面,所以很好奇,你二人是何时有的交集?”
乐正淳和谷彦林虽然年纪相仿,却因各自出生的缘故,并无太多交集。甚至于,二人科考也不是同一年,连同窗都算不上。
纪宣灵没有跟他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了出来,反倒打得人措手不及。
乐正淳眼神躲闪了一下,低头敛眸道:“臣与他只是偶遇罢了。”
“是吗?”纪宣灵视线始终未曾移开。
“是……”
纪宣灵没有再追问,将手里的供词放下,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乐正大人接着忙吧,朕就不打扰了。”
“恭送陛下……”乐正淳弯下腰,看不清脸上神色。
从大理寺出来,纪宣灵的心情并不轻松。
他二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尽管乐正淳在某些方面的固执完全不输他年迈的祖父,但纪宣灵从未怀疑过他的忠心。
只是……乐正淳的不坦诚,让他迅速在心底生出了无数的疑虑。
大约是他的心思太过沉重,回去陪皇叔吃饭的时候,云幼清忍不住问了一句。
“发生什么事了?”
对上云幼清关切的目光,纪宣灵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想起自己迫不及待邀皇叔去天香阁坦诚相告的那天,云幼清说他会是个好皇帝。
纪宣灵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至少在失去皇叔的那几年里,他励精图治,夙兴夜寐,也确实做成了很多事。
可他始终对此抱有一些怀疑。
他像个孩子一样俯身趴到云幼清腿上,“皇叔,我好像不适合做皇帝。”
“为何这样说?”
云幼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后一只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动作充满了安慰的意思。
纪宣灵作为先帝唯一的孩子,可以说是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不曾经历任何勾心斗角。虽然是太子,却天真调皮的过了头。
他从不是个冷心冷情,冷酷无情之人,所以才会一次次因云幼清的决绝暴躁狂怒,同他怄气,同他翻脸。
乐正淳今日的反常让他不得不对其产生了诸多怀疑,站在皇帝的身份上,这并没有什么错。然而作为朋友,他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失落更多一些。
“我做不到心无愧疚地去怀疑自己的亲近之人,可坐在这个位置上,好像又不得不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我不想有一天得了疑心病一样,对身边每个人都充满戒备。”
那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云幼清无奈叹气,但凡纪宣灵有个兄弟,这个位置都轮不到他来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