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祯吐出一口气,那他就放心了。
罗御医走后,宗祯换了身常服,装了一马车的东西,他上了另一辆马车,出宫去。
换衣服时,宗祯犹豫片刻,还是穿上银白长衫,人都准备出去了,想到姬昭那天的话,他又回来,到底是换了件雪青色的。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姬昭喜欢山上的庄子,但其实城里的平阳侯府,也并没有坏到哪里去,总之都是自己住惯了的地方,他都喜欢。他饭后又喝了一服药,药极苦,偏白大夫非要他喝,说怕他伤口感染。
他不喝,尘星就要哭,殷鸣就跪在他面前不起,他没办法,只好喝。
他又不是女孩子,也不爱美,手臂上留点疤又怎么了?吃了药,他一点胃口也没有,晚膳也几乎没用,实在是吃不下去,吃什么都想吐,厨房里给他做了各样点心,排在小桌上,尘星还拿来不少蜜饯。
姬昭嫌他们一群人凑在面前愁苦、自责地看着他好烦,叫他们全都下去,他自己靠在榻上看书。
他只着一件天青碧色的长衫,左边衣袖半折,露出一道长长伤口,涂了药,冰冰凉凉的,右手拿书,身子半歪在矮桌上。他看的是逍遥子的新书,是的,大半年后,他的偶像逍遥子终于出新书了!原来这大半年,逍遥子又出门游历了,这次便是写的新见闻,还提到了江陵府。
这新书还是在江陵府印发的,是外祖父知道他喜欢,快马加鞭地给他弄回来的。
姬昭也曾去过江陵府,看到这儿便很激动。
只是逍遥子眼中的江陵府和他半点也不一样,逍遥子专往犄角旮旯里转,他从未去过,即便是在外面下馆子,他也是进的江陵府最贵最出名的黄鹤楼,逍遥子却会去无名小巷里吃十文钱一碗的面。
姬昭看着,一边羡慕,一边又被逗得大笑,还被逍遥子描写的食物给弄得很馋,他伸手从碟子里摸了粒话梅扔到嘴里,也就只能靠这个解解馋了,却越吃越馋,话梅是酸的,最是开胃。
姬昭摸摸肚子,看着一桌子的甜点,惆怅地叹气。
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面前有这么多自己喜欢吃的,可是谁能猜到,他此时最想吃的是枇杷巷门口的鸭血粉丝汤呢!
要是平常也罢了,今儿,他们是铁定不会让他出门的,否则殷鸣尘星能跟他拼命。
姬昭只能拿起一块咸口的猫耳朵慢慢吃,却根本不能抵馋,姬昭很委屈地噘嘴。
他「嘎嘣嘎嘣」地咬着猫耳朵,察觉到身后窗户上有影子闪过,是有人来了,果然门口很快就响起脚步声,且声音越来越近,往内室来,姬昭扬声问:“是谁?”
没人答应他,他不高兴道:“我说了,谁也别来烦我,不许进来!”
姬昭用力咬着猫耳朵,声音且还更近了,甚至面前出现道影子,挡住他的光,他极为不满地抬头,看到书架旁的那个身影,他都傻了。
人往他走来,他伸手揉眼睛。
对方无奈道:“不是做梦……”
“哥哥!”姬昭扔了书就要往起蹦,宗祯吓得两步跨到榻前,伸手拦住他,一眼就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宗祯倒吸冷气,药水是紫色的,涂在雪白的手臂上,配着那道长长的口子别提多骇人,姬昭顺着他的视线往伤口看去。
说来也奇怪,姬昭真没觉得有多疼,也压根没当回事,下午还安慰大家来着。
这会儿见到他,姬昭立马瘪嘴道:“哥哥!我受伤了!好疼啊!”
宗祯小心举着他的手臂在看,姬昭可怜道:“你看,好长的一道口子,下午流了好多血啊!”
“流了很多血?”
“嗯!失血过多,我浑身没劲,晚膳都没吃,犯恶心,我太可怜了……”姬昭越说越真,也越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蛮可怜的,眨眨眼睛,竟然还被他眨出几滴眼泪来。
这种就是典型的孩童心理,小孩摔倒了,若是大人不在身侧,也就爬起来拍拍手继续撒欢了,可若是大人在啊,非得哭个昏天暗地,因为他们知道,会有人哄他们。
对于姬昭而言,殷鸣尘星他们都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但姬昭是他们的主子,他不可能在他们面前作小儿态,这些人都仰仗他而活,他需得有个主人的样子。
徽商哥哥却不同,是可以撒娇的人,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对他好,会哄他。
果然,宗祯见到姬昭哭了,都慌了,他从前很好奇这辈子的姬昭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此时真的见到,他既慌又傻。
姬昭的手臂还被他扶在手里,姬昭坐着,已经趁势钻到他怀里,本来就是随便哭哭,哼几声装装可怜罢了,熟悉的怀抱与味道倒叫他真的委屈起来了,他真的哭了,边哭边说:“真的好疼啊……呜呜呜……你上回怎么又走了啊,你都不说一声就走的,走了之后,我给你写信,你也不回,你是不是根本不把我当做朋友,呜呜呜……我都受伤了,我好可怜啊……我好饿啊……呜呜呜……”
宗祯的心碎成一片片的,慌张,失措,他只能伸手去拍姬昭的后背,完全不会哄人,也只能笨拙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对,别哭了……”
“都是你不对啊……呜呜呜,你如果在这里,我就不会受伤了呜呜呜……”
明明是个歪理,宗祯也应道:“是,你说的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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