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这个,萧小王爷就要弃文从医了?”
云琅坐了一会儿,想明白了,没压住笑:“这是什么道理?你不该知耻而后勇,先练练武……”
“武自然也会练。”萧朔闷声,“近来都会很忙,你少来找我,多在榻上躺着。”
“闷都闷死了。”云琅道,“你家的药有奇效,我都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你不知道宫里多闷得慌。”
云琅:“除了柱子就是房梁,要喝杯茶,在榻上叫一声,外头就传‘要茶——’,然后就等着。”
云琅绘声绘色:“十来个内侍宫女,击鼓传花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外喊,倒好了茶,再一个接一个传回来……都冷透了。”
萧朔蹙紧眉,将信将疑看他半晌,又道:“那……我递牌子,去宫里找你。”
“你来找我干什么。”云琅一心把他忽悠出去,一阵头疼,“站门口喊第一声要茶,然后最后一个把冷透的茶喂我吗?”
萧朔是小皇孙,平日里长在端王府,只在年节入宫请安,进宫其实并不多,从不知道原来宫里规矩是这样的,听得愕然:“岂会如此?”
“就是如此啊。”云琅理直气壮,“你听没听过,皇上的菜要人试毒的?”
这个萧朔知道,点了点头。
“要试三次,过水一次,银牌一次,赐尝一次。”
云琅道:“御膳每顿有一百二十道菜,每道菜都得这么试一遍。”
萧朔微愕:“那要试到什么时候?”
“总归等试完,饿也饿饱了。”云琅道,“还有,为了防人下毒,每道菜只准尝三口……”
“一百二十道菜。”萧朔摇头,“每样三口,也要撑死的。”
“……那大抵。”云琅从善如流:“是我记错了,每顿饭二十道菜。”
萧朔:“……”
云琅:“……”
萧朔抿着唇角,看他半晌,终归没能绷住,低头笑了一声。
“不生气了吧?”
云琅弯腰看了看,碰了碰他:“不生气就陪我出去,我是真快憋死了,殿前司三队人马轮流看着我……”
“你是偷跑出来的?”
萧朔心里一紧,又要皱眉:“你——”
“我是正大光明走出来的,只是一不小心,恰好走了条没人看见的路。”
云琅提前抬手,按住他眉心:“陪不陪?不陪我自己去了。”
云琅对花灯兴致其实尚可,一心惦记着夜市上的民间吃食,探头看看月色,不打算再耽搁:“磨磨蹭蹭,要不是我一个人吃不了,还犯得上来找你……”
萧朔静听着云琅抱怨,眼看云琅要走,忽然抬手拦他:“城东——”
“城东有什么好玩的?”云琅莫名,“除了庙就是寺,黑咕隆咚,又没有灯。”
“过龙津桥,观音院背后,有条甜水巷。”
萧朔低声:“有家铺子,汤饼很不错。”
云琅没听清楚:“什么?”
“汤饼。”萧朔平素向来不沾这些,咬了咬牙,低声,“点心……点心也很好。”
他随母亲去上香,想起云琅说整日喝药喝得冒苦水,不知怎么,就去绕了绕。
原本是想等再过几日,去买些回来,趁着进宫请安给云琅送去的。
“当真?”云琅怕他唬自己,“出来是找乐子的,你不要又嫌人多心烦,故意把我往僻静冷清的地方领……”
“当真。”萧朔肩背绷了下,低声,“我,我想去吃。”
云琅沉吟一阵,伸手摸了摸小王爷的额头。
萧朔挪开他的手:“别闹。”
“我想去吃,一份给的分量太少,不很够吃。两份……”
萧朔并不看云琅,垂着头,虚攥了下拳:“一个人吃不完。”
云琅看着萧朔,心情复杂,伸手拍拍他:“不用说这么详细。”
萧朔:“……”
“回头万一叫端王叔听到。”云琅道,“定然说你吃饭没够打架净挨揍。”
萧朔:“……”
云琅在榻上一动不动躺了半个月,终于找人斗足了嘴,长舒口气,把窗临风,胸襟舒畅。
正月十五,月色正皎洁。
窗外薄薄积了层新雪,映着廊下风灯,格外明净。
小王爷脸上滚热通红,垂着头坐在榻边,不知出的什么神。
“行了。”
云琅看他半晌,绷不住乐出来:“带路。”
萧朔怔了下,抬眸看他。
“姑且信你一次,若是味道不好。”
云琅惦记吃的,随手摸了件萧朔的披风,搜刮了个暖炉揣进怀里,抢先一步敛衣出门:“定然找你算账。”
……
梦境难得极安宁,云琅扯了下嘴角,昏昏沉沉地,双手竟真同梦里抱着暖炉一般暖和起来。
那一日,他同萧朔踏雪寻梅花汤饼,寻了半宿,终归没能吃着。
天有不测风云,虽然买着了两份,可放得晚了些,已经冷了。
小王爷怕牵扯他伤势,坚持要拿回府里叫人去热,不论谁来说怎么劝,都是一句“冷了、不准他吃”。
两个人争执半天,只得一人拎一个食盒,冷冷淡淡往回走。
雪覆得薄,路就极滑,夜色又浓。
萧朔一下没踩实,眼看着要摔,他下意识去拉,也跟着脚下不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