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轻咳一声:“我不摘。”
小药童早听了梁太医教诲,根本不信,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不结,春夏秋冬都不结的。”
云琅有些惋惜,将披风紧了紧,压下胸口咳意,将心思从郁郁葱葱的杏林上收了回来。
小药童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句师父吩咐的话,转回来道:“这片杏林与别处不同,每隔三年,开一次花。”
“果子能吃又能砸,再好玩不过。”
云琅遗憾:“花有什么意思……”
“这片林子今年才开过花。”小药童道,“师父说,你若能活到下次花开,想摘什么都行。”
云琅脚步顿了下,静了片刻,好奇道:“那我若是长命百岁,岂不要将这片林子摘秃了?”
小药童有些迟疑,又生出提防,努力护着身后的杏林。
“放心。”云琅按着他的脑袋,揉了一把,“我定然努力,将这片林子摘秃。”
“也不要摘秃。”小药童受师父教导,念着治病救人,却又不舍得杏树,苦着脸道,“你若好了……我送你个杏果儿,你拿去送你家的王爷。”
“你师父乱教。”云琅失笑:“那么大个王爷,如何成了我家的?”
“你莫非不想与他死同穴么?”
小药童有些不解,茫然道:“我师父说,不是一家人,是不能埋在一个坑里的。”
云琅:“……”
云琅只比萧朔小了大半年,亲眼看着水灵灵的小皇孙一路长到如今。再看眼前稚气天真的小药童,一时推己及人,竟有些不忍心把人交给梁太医糟蹋。
“我不能与他死同穴。”云琅格外耐心,半蹲下来,“他是皇室血脉,有皇陵,要和他爹娘埋在一块儿。”
“再说了。”云琅道,“他将来还要有王妃,还要有子嗣。百年之后,这些都是要入皇陵的……”
“可今年入冬时,你家的王爷明明就还来找过我师父,浑浑噩噩的,问他知不知道风水最好的陵寝,要双人合葬的那种。”
小药童少年老成,记得清清楚楚:“我师父一个行医救人的,如何知道这些?他却又说,我师父治了这么多年病,总有治不好救不活的,说不定便从头至尾尽数管了。”
云琅听着,心底不知不觉沉了沉,蹙起眉。
“我师父听完,气得拿头发顶着帽子,当时便拿针把他扎出去了。”小药童道:“他又不依不饶来了几日,直到府上来了什么人同他说话,才匆匆走的。”
“那叫怒发冲冠,是个虚指……”
云琅扯了下嘴角,揉揉他的脑袋:“不能随意乱用。”
小药童愣了愣,有些失落,偷偷记下了:“哦。”
云琅胸口又有些发闷,蹲了一阵,撑着站起来:“我知道怎么过去,多谢你带路,回去罢。”
小药童点点头,抱着医书转身往外走。
才走几步,又被云琅叫住:“等等。”
“什么事?”小药童转回来,“我知道了,那个王爷不是你家的。”
“不是此事……”云琅按按额角,笑了下,“给你师父带句话,说不止三年后的花,三十年后的,我也定下了。”
小药童懵懵懂懂,一时有些心疼杏花,看他神色格外郑重,还是迟疑着点了下头。
“杏花苦温,主补不足,可惜我用不上。”
云琅缓缓道:“我记得,杏仁泻肺解肌,能治咳逆上气……”
“但肺虚而咳者禁用。”小药童生出警惕之心,飞快道,“你也用不上。”
云琅一怔,不觉笑出来:“可惜。”
小药童将医书药典背得熟,挺了挺胸,扬头看着他。
云琅倚在廊下,一时压不住念头,又想起萧朔还是个走路都会摔的小皇孙的时候。
王府里出来的小世子,粉雕玉琢,打扮得整整齐齐,腰间坠着漂亮的双鱼玉佩。
按着礼官的吩咐,一板一眼,朝他拱手作礼。
今日牵动心神,云琅止不住地想起旧事,垂头笑了笑,轻捻了下衣角。
那时候他们才第一次见,端王在宫里被先帝问话,小皇孙一个人在外面等,同他行礼,肩背都端正笔直。
小云琅比他年纪还小,却已在宫中蹿得熟透,早不用人领,眼睛发亮地盯着玉佩:“真好看。”
“是父王在北疆打仗,缴来的和田玉。”
小皇孙出了大殿,初见皇祖父的紧张褪去了,一板一眼吐字清晰:“给母妃做首饰,剩下的叫人做了这个给我。说将来等我成人,便以此物赠予——”
“给我罢。”小云琅兴冲冲一把扯过来,“我拿玉麒麟跟你换。”
小皇孙死死护着,皱紧了眉:“皇宫重地,不可胡闹。”
“我的玉麒麟也是好东西。”
小云琅从不觉得皇宫是什么重地,好声好气同他商量:“他们说我命凶,姑祖母特意叫工部寻了匠人给我做的,叫大和尚开了光。坠红绳,眼睛上还嵌了小金珠子。”
小云琅往袖子里摸了摸,攥着拳头,得意洋洋:“想不想看?”
萧朔年纪小,却已被父王教足了规矩,用力抿了嘴,摇头道:“既是皇祖母所赐,等闲岂能看得……”
“真不看?”小云琅换了两手捂着,张开条缝,“不看我就藏起来了。萧错他们我都不让看的,肃安要看,让他爹狠狠揍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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