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并不勉强他,摇了下头,将调羹递过去:“我晚间用过饭,你吃就是。”
云琅是真有些饿了,接过来自己慢慢吃了两个,抬头看看萧朔,又拿过茶水,磨磨蹭蹭喝了一口。
萧朔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有话就说,你我如今还要这般遮掩吞吐,有什么意思?”
“不是。”云琅咳了一声,忙摇了摇头,“不好意思。”
萧朔上次刚被云少将军不好意思地点了霓裳羽衣舞,他知云琅此时心里终归难受,不愿计较,耐着性子:“说就是了!若是出格的,我未必依你。”
“倒不很出格。”云琅耳朵热了热,垂着视线,拿勺子来回拨馄饨,“你今晚……能不能也来里间睡啊?”
萧朔眸光一凛,倏而凝在云琅身上。
“里头那张暖榻那么大,我试过了,地方够。”
云琅干咳:“就跟小时候一样,抵足而眠就行……”
他只是被萧朔提起旧事,心里实在难受。若自己一个人去里间睡,又要忍不住去王妃灵前跪着,说不定还要不争气地哭一鼻子。
云琅自小不喜欢一个人,屋子里空些都难捱得发慌。他拽着萧朔习惯了,此时倒也知道不很妥当,面红耳赤的:“不行就算了。”
“云琅。”萧朔凝注他半晌,阖了下眼,低声,“我有时宁肯希望……你是什么都懂,有意试探捉弄我。”
云琅皱了下眉:“好好的,我捉弄你干什么?你——”
萧朔胸口起伏几次,侧过头:“可你我从小一块儿长大,你一转眼睛,我偏偏连你要上哪个房顶都知道。”
萧朔掀开榻上两层绵褥,拿出底下藏着的《示宪儿》,扔在他面前:“云少将军,敢问拖着别人一块儿睡,是哪家的教子之道?!”
云琅被抓了包,难以置信抬头:“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这儿了?”
“你可知我为何不叫你躺外头的暖榻?”
萧朔咬着牙:“你这本书有两寸厚……两寸!”
萧小王爷照顾着挚友心情,想不着痕迹拿出来再放回去,又怕不能彻底同原样一般,叫见微知著的云少将军察觉。
萧朔忍了几日,都假作不查,硌得整宿睡不好,越想越气:“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塞褥子底下!?”
云琅张了张嘴,一时心虚:“……”
“你这些年背负的太多,又受父王母妃嘱托,待我之心早已成了习惯。故而一时扳不过来……我不怪你。”
萧朔把书扔在一旁,扯平褥子:“可你若有时间,便好好想想,来日你我合葬,碑上究竟要怎么写。”
云琅只是想找个人陪自己睡觉,不及反应,便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通。他本就神思疲倦,心神一时也跟不上,舀着笋蕨小馄饨愣愣听着,看着萧小王爷咬牙切齿一肚子火气,下意识将勺子里的馄饨递过去。
萧朔已懒得同他生气,拿过来咯吱咯吱嚼着吃了,搁下碗筷,起身去内室拿出了样东西。
“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云琅记得清楚,一扫便认出来了:“这不是你那不能碰的宝贝双鱼玉佩……不对,我记得当时没有勾云纹啊?”
云琅把手背在背后,自觉地一下不碰,探了脑袋仔细打量:“什么时候又重雕过了?”
“没有。”萧朔一阵来气,沉声道,“原本就有勾云纹,你记差了。”
“不可能,我当时还抢过来看了。”
云琅摇摇头:“你忘了?你那时说这东西不能轻易给人,叫我还回来……”
“没有。”萧朔咬牙,“我那时说的是,上面有勾云纹,同你的云字相称,本就该是你的。”
云琅:“……”
云琅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萧小王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哦。”
云琅想不通:“那……是我当时非不要,塞还给你,两相争执之下,还不小心摔了——”
萧朔蹙眉:“摔了什么?”
云琅从不曾告诉他自己那玉麒麟摔过,把话收回去:“摔了一个屁股墩吗?”
萧朔攥着玉佩,掌心已将凉润玉质握得微温,肩膀板了板,横了心沉声:“是。”
云琅点了点头,心说那我可真是太有病了:“这样……”
“总归。”萧朔不看云琅,侧过头一口气道,“如今再给你一次,你若……若戴了这玉佩,便能与我同榻了。你若实在不愿意要,拿去扔了砸了,随手送人,如何处置随你。”
萧朔语气生硬:“怎么,云少将军不敢要,怕这玉佩有什么蹊跷——”
云琅连萧小王爷都敢要,自然不惧一块玉佩,顺手接过来,端端正正戴在了腰间。
萧朔垂在身侧的手虚攥了下,视线落在他身上,不动了。
“和小王爷同榻抵足而眠。”云琅低着头,仔细理好流苏,“还有别的流程吗?”
萧朔深深看他一眼:“……没有。”
“那就快点儿。”
云琅已睁不开眼睛,拿过清口茶漱了漱口,自暴自弃,熟能生巧地盘在了萧小王爷的身上:“困死了。”
萧朔静了半晌,抬手将他抱实,护进怀里。
他抱着云琅,竟无论如何再放不开手,将人结结实实护着,草草吹了灯,将香炉移进内室。
云琅静了不知多久,到萧朔几乎以为他已睡着了,才终于又出声:“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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