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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城的铁浮屠不曾与云骑真正交过手,那个到此时还不曾现身的主将……当真能在方才那混乱至极的瞬息间,只凭眼睛,便将铁浮屠命门摸透么?
    过了这片平坦谷地,眼前就是勾注塞的古盘关道。两侧不再是高耸崖壁,只有缓坡。缓坡上是汉人当年修来阻击匈奴的长城关隘,这些年风雨催打,铁蹄践踏,已只剩下了残破无用的遗骸。
    当真只是无用的残骸?
    这些浇筑了不知多少代汉人心血的古隘关墙,纵然残破荒败了,是不是还在他们死也想不到的地方,护持着后世子孙?
    还要不要……再向前走?
    挟着雨意的冰风冷得人发颤,黑云压城,云底鸣雷隆隆滚响,竟分不清白亮的究竟是电闪还是承雷磷火令。
    一声夺命鞭响,金人主将心神骤悬,凝目狠盯过去。
    庞谢披头散发狼狈至极,却是唯一不曾停下的,疯狂打马,趁着乱势冲过了前方矮坡。
    立时有金兵立弓要射,被金人主将抬手拦住,牢牢盯着那片坡地。
    庞谢的马和人一样狼狈,跑得几乎力竭,只在强弩之末,随便一支箭都能索了他的命。
    这是中原的叛徒,是传闻中那中原将军的死仇世家出来的人。庞谢是来接管云州城,要与那襄王沆瀣一气来害朔方军,他们随此人来驰援,只是为了救王帐军与大皇子,却深知这等败类落在本族手中,该是何等的千刀万剐。
    金人主将顾不上开口,催马向前几步,抬手急召斥候,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道旁缓坡。
    只要一支箭,一支箭就够了。
    有一支箭射过来,就能从这支箭射来的方向,揪出这些看不见的对手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甚至不需有人放箭……只要有人暗中追上去。只要有人动弹,哪怕反常地拨一下草叶,动一动枝条,只要一道兵刃能折出的冷光就足够!
    近两万的铁浮屠,叫这一场滚木礌石砸没了近三成。剩下的万余人,对上庞谢所说的数千朔方老旧骑兵,哪怕一换一搏命厮杀,也仍有绝对的胜算!
    数个铁浮屠中最精锐的斥候灰头土脸扑出来,不需分配交谈,已各自蹿到视野最好的位置,牢牢盯住了两侧山坡。
    金人主将盯着那道影子,眼睁睁看着庞谢那匹马踏起一路烟尘,没入盘关古道。
    ……
    风拨草叶,冷冽月色顺着叶锋淌下来,溅进泉眼。
    斥候将眼睛瞪酸了,借着云间月色死命细看,几乎已拿眼睛将那一片山坡狠狠掘开翻了个遍,仍不曾看出半点端倪。
    庞谢已逃远了,逃得箭也追不上,两侧山坡仍一片静谧。
    即使有叛徒在眼前逃命狂飙,这支汉人的天兵竟仍冷静得可怕,没有一人受他惊扰,没有一人叫恨意驱使着违背军令。
    这些人对背后同袍的信任仿佛能过命,过命到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纵然将庞谢放过去,也会有同伴在身后将他拦腰砍断了祭旗。
    风拂草动,眼前缓坡上仍像是无人驻守一般,静得惊不起半只枝头鸟雀。
    金人主将狠狠打了个颤。
    绝不可能无人!
    眼前这片看似平静的坡地里,蛰伏了只磨牙吮血的吊睛白虎,只等猎物投进去!
    寂静间,地皮忽然微颤。云朔之地与应城方向震开惊天轰鸣,远远望去,一片滚滚烟尘。
    金人主将攥紧缰绳,死死压了惊悸回头。
    峭拔壁崖间,白草口一片死寂,竟已被断木碎石与铁浮屠的尸身彻底封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退不走了。
    上万的铁浮屠堵在谷口, 战马在挟着雨气的风里打转,焦灼踏地嘶鸣。
    这一片当年本是河道,恢河水改道后,所留河床与周边嶙峋山石不同, 土质松软, 有繁茂水草, 经秋挂霜时放眼一片白茫,才叫了白草口。
    可正是因为土质松软, 再落下一场倾盆霖雨,就能将这古河床变成现成的沼泽泥淖。
    倘若大军再这样长久停在谷口, 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将连人带马数百斤的铁浮屠生生陷进去。
    “不能退,不能停, 只能进了!”
    副将高声道:“冲过去!将军, 冲过去!”
    铁浮屠纵横草原,从不曾吃过这样的狠亏, 叫天降的滚木礌石砸红了眼, 以黑水靺鞨古语震天怒吼:“冲过去!杀光他们!”
    “汉人羸弱, 只能畏畏缩缩, 藏头露尾使些阴招,真刀真枪岂会叫他们占了便宜!”
    副将不知主帅究竟还在犹豫什么,打马上前,一双眼叫杀气逼得血红:“女真不满万, 满万不可敌, 没人拦得住我们!”
    金人主将慢慢抬手,握紧了身侧弯刀。
    铁浮屠不曾碰过云骑,可北疆草原上没人不知道云骑。他曾是归属契丹统治的熟女真, 亲眼见过辽国的王属大军被云骑拦腰咬断,那一杆飒白流云旗横插腹心,将数万人的大军狠狠豁开,与朔方主军将合力数万辽人覆灭在了金沙滩。
    承雷令,流云骑。
    有进无退,有去无回,有死无伤。
    ……退不走了!
    金人主将用力闭了闭眼睛,横下心厉声:“上马,过山!”
    铁浮屠山呼应声,扑上马列阵,朝眼前坡道潮水一样灌进去。
    猴儿岭的盘关古道,跑起马来,远比那软绵绵不着力的古河床痛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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