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竟没有人。
郦长行全身都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地方。
干草上隐约有睡过人的模样,可此时人去席凉,连一缕余温都不曾留下。连昨晚被放在一旁的宣花斧,此时都不见了踪影。
郦长行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出突出的岩石之外,扬声唤道:“卓哥!……卓哥!”
他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在山谷间隐约还有回音。可是等了半晌,回应他的只有风吹和草木之声。
郦长行沉默了。他的眼神渐渐变冷,平素颇具风情、微微上挑的眼角垂了下来,长睫背后的春潭渐渐凝冰,湖面封寒。
半晌,他的唇线抿紧了,忽然开始迅速地拆卸自己手上的绷带。他的动作又急又暴躁,解不开的地方便连扯带咬,很快解放了右手将绷带狠狠往地上一掷。
他伸手入怀,兵刃的雪光在衣襟见一闪而过——
“干啥呢你?”
郦长行猛地顿住了。
他缓缓扭头,向发声处看去。
卓钺手里拎着一只死兔子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目光顺着他的面孔滑至他脚下的绷带,卓钺“啧”了声骂道:“伤没好就急着拆什么——我糙!”
郦长行大步过来,一把攥住了他的肩。
这小子的手劲儿真没收着,捏得他骨头嘎吱直响,卓钺毫不怀疑自己肩膀上被他摁了五个血指印。
“轻点儿轻点儿……”卓钺疼得一缩,“发什么疯你!”
郦长行紧盯着他:“你干什么去了?”
“逮兔子去啊!”卓钺没好气地将死兔子往他怀里一掼,“口粮是救命粮。趁咱俩都四肢完好,不如逮点儿野味来吃。早知道你这么生龙活虎,就派你去了。”
郦长行默默地看着他。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怪渗人的!”
郦长行轻吁了口气,低声道:“下次不要乱跑。”
卓钺瞧着他的脸色,忽然扬唇一笑打趣道:“怎么,醒来发现没人了,害怕了?害怕被我一个人丢在深山里面回不了家了?”
郦长行看着他,紧绷的唇线放松,半晌逐渐化为了一个柔软好看的笑来。
“卓哥,别丢下我一个人。看不到你我会害怕。”他的嗓音清甜却不腻,像是卓钺小时候吃过的桂花糖球,一口吞下去满齿余香。
本是打趣别人的,结果一听这话卓钺自己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赶紧拎着兔子跑开了。
郦长行轻轻笑了笑,跟上了他的脚步。
卓钺处理兔子的手法极为娴熟,能半点儿不拉地拔下一整个兔子皮。在他剔内脏的时候,郦长行便蹲在一边反复翻看着那张兔皮,似极为好奇的样子。
“看什么呢?”卓钺把兔子串上了木枝,夹在了火上,“没见过兔子皮?不能吧。你们草原民族不是最擅游猎么?”
“只有勇士的孩子才擅长游猎,歌伎的孩子只能去喂马。”郦长行托腮道,“草原上的猎物是上天赐的珍宝,只有勇者才有资格去捕猎,我们这种出身低贱的是不配的。”
“得了吧。”卓钺嗤笑,“谁有能力,猎物就是谁的。你现在已经不在草原了,别老把 ‘低贱’不 ‘低贱’的挂在嘴边。”
郦长行笑着应了一声。
卓钺偷眼瞥了他一下,见他戳着那块柔软的兔皮,表情中似还有些期盼,便在心中暗暗记下了一笔。
二人啃兔腿的时候,卓钺道:“咱们还有最后一天。赶不到鹰落涧,就赶不上决战了。我刚才逮兔子的时候登高看了一下,已经能看到鹰落涧那个高高的峰顶。”
“但是望山跑死马。”郦长行道,“咱们遗失了向导,如果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应该很难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地方。”
卓钺叹了口气道:“是啊。”
丹吉城内的那一刀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没人比他更想把那个叫达楞雅尔的札干头子一斧砍于马下。只不过这次老天爷并不顺着他,恐怕这次很难雪耻了。
二人香喷喷地把整只兔子啃干净后,再次启程出发。今日的天气不错,他们赶路的步伐都不禁轻快了起来。没有向导指引的情况下很容易迷路,所以他们尽量选择选择地势高的地方,这样可以随时判断自己所处的位置方向。
卓钺心情不错,一边爬山一边哼起了昨晚郦长行唱的那个小曲。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如此惬意的时光了,重生以来不是砍人就是打仗,在刀枪剑雨之中摸爬滚打,几乎一刻都没停歇过。没想到这次意外被冲落山崖,竟偷来了半刻悠闲的时光。
“卓哥……”
“啊?”卓钺一回头,“怎么了,我唱错了?”
郦长行正驻足在崖边的一棵古木之旁,手抚枝干举目望向远方。卓钺退回至他的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也不禁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① 《清平乐·春归何处》,黄庭坚
今天也是在大灰狼和小羊羔间自由切换的小郦!
第42章 名春丫
举目望去却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已攀至了山体的高处。而由此望出去,群山错落两分,目光所及之处并无遮挡,视野上佳。此时是二月,虽已立春可山林还未回翠,辽阔的山谷依旧是一片干枯的棕褐色。
而在这片棕褐色之间,隐约可见一条小路曲折蜿蜒于群山之间。而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正好可见一支队伍正沿着小路缓缓而行,远看如成群蚁队爬行在丝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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