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在乎,不代表郦长行不在乎
卓钺能明显感觉到,自从那次见过大祭司后,郦长行便愈发患得患失了起来。有一次深夜的时候睡得迷迷瞪瞪,翻身时睡眼惺忪地瞥了眼郦长行,瞬间被他瞪得溜圆毫无睡意的眼睛吓了一跳。
“我糙。”卓钺惊魂未定,“你大半夜的不睡,盯着我干什么?”
郦长行看着他,半晌没说话,最后只是伸手将他紧紧搂入了怀中:“睡吧。”
卓钺知道他执念很深,也无可奈何,可还没等想出什么解决的方法便有人先行找上了门。
这天晚间,郦长行有事出去了,卓钺练了一套武功后打了盆热水到帐中,打算舒舒服服地擦洗一番。他刚刚把衣服脱了甩在一旁,忽听帐外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响起了春弟威胁的低吼声。
他一怔回过了头。这么晚了是谁?春弟虽然不喜欢郦长行,但也不会冲他发出这种声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串脚步声转眼已到了外面,帐帘一挑径直进来了道人影。
卓钺双目骤然一缩,看着那道人影怔住了。
进来的人十分从容,上下打量了一圈后把目光落在了卓钺的身上,微微扬起了柔美的唇角:“唔,你与我想得有些不同。”
进来的是个女人。且是个姿容上佳的绝美女人。
卓钺身边有不少英俊男子,可真正的漂亮女人却没见过几个。他从关曦明的口中听到过不少描写绝世佳人的诗句,像是“佳人既醉,朱颜酡些”,又或者“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①
可在见到真正的美貌之前,这些诗词都不过是晦涩做作的文字堆砌罢了。
而站在他眼前的这女子,让那些锦绣文章终于有了画面。
她的貌美自不必多说。可有些人漂亮,看多了却让人觉得乏味,唯有她的样貌每多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愈发沉醉。那玉肤怎会如晶莹剔透?白皙中又怎会如此朱红丰韵?仿佛是熟透了的仲夏蜜桃。而那红唇又怎么如此莹润饱满?那双目怎会如此流转生波?
春桃之丽,红榴之润,菡萏之秀,樱桃之媚日。恐怕是世间所有的珍萃美好,才能浓缩出这般的姑射佳人吧。
卓钺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
那女人似已习惯了旁人呆滞的目光,抿唇一笑,从容不迫地踱过去,轻轻捡起了卓钺扔在地上的外衫:“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卓钺回过了神,有些尴尬道:“没有。那什么——”你能不能先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女人的手指柔若无骨地滑过他的衣衫,像是春蝶轻轻拂过初绽的花苞。
“我早该来见你了。”她轻轻柔柔地道,“可长行他一直把你藏得很好,我一直没得到机会。”
她不紧不慢地整理着他衣服的模样,让卓钺莫名有些心慌。他不得已掉开了目光,心中暗骂这女人厉害,同时硬起了心肠沉声道:“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吧。骊姬?”
女人的手指一顿,抬脸轻笑着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可说的?我的儿子为了你,在火祭上行为失态,甚至还逼着萨满寻找帮你续命的方法,这些你都不想解释一下么?”
”要解释也不是对你解释。”卓钺嗤笑,“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郦长行好不容易回来了,你担心因为我的出现,他不想再去争王位了是不是?”
骊姬目光闪动,看着他没有说话。
卓钺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你若是个聪明人,今天就不该来找我。”
他顿了顿,又兀自凉笑一声:“不过你都做出那些与乌日更达濑加盟、还给二王子下毒的蠢事了,我倒也并不意外。”
莫怪他对如此红颜丽人出言不逊。只是知道了她对郦长行做出来的那些事后,他实在很难再心平气和地与这女人说话。
骊姬看着他,没有说话。就算是卓钺如此无礼,她那平静优雅的姿态也都没有崩裂。半晌之后,她不紧不慢地一笑,轻轻地道:“不用激我。你们这种男人啊,我见多了。”
她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衫,缓声道:“身为男人,明明天生就能得到比我们女人多得多的东西,却又偏偏要将这些老天送的东西归结为自己的才华或机智,自大得令人作呕。我们女人若想要什么东西,要付出比你们十倍的代价去争,到头来还要被你们嫌弃我们的吃相难看……呵,真是好笑。”
卓钺沉沉地看着她,没有吭声。
“达日阿赤王并不是我的第一任夫君,你知道么?”骊姬柔柔一笑,“我最早的主家,是南地一家颇有权势的富户。我被人送给他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那时候真是天真啊,想要的东西也很简单……那时的我只是想学一手七弦琴罢了。”
七弦琴,是祭祀典礼的雅乐,更是君子之艺,只有王宫贵族才有资格修习。
果然,只听骊姬低笑道:“我去央求夫主,他却扇了我一巴掌,让我老老实实地弹我的琵琶去……那时候我就认清了你们男人的真面目。想要什么不能求你们,须得自己争取才行。”
“……你做了什么?”
骊姬红唇微扬,轻笑道:“我放了一把火。那火烧干净了他的宅院和家眷,却留下了大把的金玉。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对我学什么乐器指手画脚了。”
卓钺看着她,半晌后道:“……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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