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曜跟在他的身旁,他的手上拿着一件羊绒大衣,轻轻披上蒋淮的肩头。“现在还是初春,你的身体不好,不能着凉。”盛文曜微微低头,看着蒋淮说:“手抬一下。”
蒋淮听话地抬起手臂,苍白的手背从划落的袖口露了出来,他的指尖如葱白,慢慢地穿过驼色的大衣袖口。
盛文曜的手臂环过蒋淮的腰肢,拉过身后的腰带,认真地打了个结。
盛文曜面容朝下,为蒋淮抚平衣领,然后拉过他的手掌,“还是凉。”
他的手探入袖口内,仔细地拉出里面的那蓝白的衣袖,整理平整。
“好了。”盛文曜说道,他的手自然地牵住蒋淮那只手,炙热的掌心贴在蒋淮冰冷的手背上。
蒋淮偏了偏头,眼神落在盛文曜若无其事的脸上,然而并没有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手牵手走着,盛文曜偷偷看了一眼蒋淮精致的侧脸,忍不住收紧手指,将蒋淮的整个手都包裹在手心。
盛文曜对着蒋淮的时候,总是不善言辞。
他想着要说些什么让蒋淮开心,又怕话说得多了扰了蒋淮的心情,薄唇微动,最终还是抿了抿没有出声。
他见过冷漠的蒋淮、疯狂的蒋淮,他想守着他,却鲜少有机会能够与他如此平静地走在一起。
毕竟受过伤的蒋淮,在很早很早以前,便为自己的心筑上一道墙,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是盛文曜第一次感到离蒋淮如此的近。
他不自觉地盯着蒋淮,想着门臣说得没有错,蒋淮真的在一点点地变好。
蒋淮能够感觉到盛文曜的视线。
他散落在额际的柔软的头发,被温暖的春光染上了浅棕的颜色,有一丝柔软,少了分冷漠。
轻风吹动着,露出了蒋淮白净的脸庞,他的眼睛凝望着蓝天上如棉絮一般的白色云团,突然出声:“我对海城,没有记忆。”
眼前有些花瓣散落,被风吹过。
蒋淮抬着头,他张开盛文曜没有牵着的那只手,便有一朵粉白色的小花落在他的掌心,“听说海城的春天总是下雨……”
“在我的梦里,经常有一个地方,落着滴滴答答的雨珠,敲打在屋檐上,又坠在庭院中。”他轻声说着,没有看盛文曜,直视瞅着那朵花,“那个院子很好看,有鹅软石铺成的小路,两旁种着三四株大树。有时候我睡着睡着,那上面便也开了花,落在我的脸庞上,湿湿的带着水珠。”
他们停下脚步,“可是当我沉醉在那个美梦中,却被痛苦的折磨叫醒。”
蒋淮仰着脸,感受清风拂面的柔意,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眼中的黑瞳如同漩涡一般,有着令人害怕的沉静。
“我不怕我是个疯子。”他轻声告诉盛文曜,“我更害怕清醒。”
“你不是疯子。”盛文曜温柔地望着蒋淮,指腹落在蒋淮的眼下,“那也不是一个梦,是你的家。“
他的指尖划过蒋淮天生细致又苍白的肌肤,低声问他:“我带你去看看。好吗?”
“一切,还是你小时候的模样。”
指下的脸庞美好却冰凉,虽是一片干燥、毫无湿意。
可是盛文曜却觉得,眼前的人,他那双如同黑夜一般的眼睛中,在那幽暗的深处仿佛含着流不出的流泪。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蒋淮低下头,他垂着脑袋,发丝落了下来,黑丝之间白皙的耳廓露了出来,薄得透明,细细的青色血管看得分明。
他就如同玉器一般,精致美好而不真实,仿佛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就能让冰冷的蒋淮破碎,毫无生气地死去。
盛文曜的大掌落在见蒋淮柔软细密的发丝上。
他仿佛在安抚一个年幼的孩童一般,轻柔地揉了揉蒋淮的脑袋,,然后摸了摸蒋淮那带着寒气的耳朵。
“让我陪你一起找回来。”
盛文曜将他抱入怀里,让蒋淮的脸埋在他的颈窝。
蒋淮眨了眨眼睛,然后缓慢地闭上,长长地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帘。
他都在盛文曜的怀里,偷偷张开眼,看着远处,在云的后面,有光。冰冷的身躯被宽大的拥抱所温暖,一阵暖意透过脸庞传递过来。
他感觉得到盛文曜脖颈上,那颈动脉在有力地跳动着,奔腾的血液似乎带着炙热的体温,它连着盛文曜强有力的心脏,泛着不可言说的生机。
蒋淮的呼吸缓慢而清浅。
在他有限的记忆力,蒋淮记得的只有国外那些痛苦的生活。
那些被当作宠物一般的日子。
他被“妈妈”养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偶尔能够出来,却又经常遭受毒打谩骂。
他锁着门,听着喝了酒的女人在房间外摔打着为数不多的家具,想着那架钢琴不知道有没有被摔坏。
弹琴的时候,那是他少有的,能得到平静的时刻。
他听得见寂静中疯狂的拍门声,那个女人在嘶吼。
有时候,斧头拖在地上,发出可怕的声音。他看着破败的门板后那只疯狂的眼睛,如同窥探着食物的魔鬼。
“妈妈”没有了白日里的美丽与优雅,她总在喝醉的深夜变成一个可怖的野兽,她用仇恨的眼光看着自己,而他却不懂得什么叫做反抗。
因为“罪有应得”的伤害,是他应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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