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喝了三个昼夜, 烈酒上头, 冥姬瘫软在地,一双媚眼半梦半醒。这些年, 她早就被江落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功力锻炼的刀枪不入。整个人因醉酒迷迷糊糊的,半响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呢喃,“姑奶奶,你要是真不喜欢九霄,仙界、神界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可不是任你挑选。干嘛非要和那魔头较上劲。”
“九霄?”江落月恍惚了一下,在嘴里细细嘶磨,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心情愉悦,“我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呢。如此强大可靠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冥姬意识不清地嗯了一声,睡意来袭,她从不违背本心,刚想闭眼时,却见天梯的尽头,俊美无俦的白衣天神信步走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举手投足间都是世间最完美的姿态,此景美好的像一副令人忍不住沉迷其中的梦境。
天梯尽头躺在九霄怀中安然入睡的江落月是那样幸福恬静,要不是因为她的姿势是躺在地上,不得不仰头望着他们,她会觉得这个美梦继续做下去也无妨。这个样子脖子太酸了。
被困意打败之前,盯着天梯尽头宁静美好的一对璧人,她朦胧地笑了一声,喜欢?喜欢有什么用啊。
一个在九天云端之上,无法踏入凡尘。
一个深陷俗世,无法渡劫飞升。
也只有归墟是联络着两个世界的交点,以解相思。一个上不去,一个下不来。喜欢?喜欢也没用。
一觉醒来,九霄和江落月都已不见踪影,她还是严守在归墟的孤家寡人。
自黄泉而来,不生不灭,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和落月一起酣畅淋漓的大醉一场,忘却世间烦恼,顺带养几只华丽美妙的血蝶。
她一直认为,唯有血蝶这种高贵神秘且充满危险的生灵,才是点亮黄泉的绝佳之物。
在漫长无边的岁月中,她曾不止一次偷偷跑出去找落月。碧岭水宫的存在于她而言是分外神奇的,她从来没有见过凡间还有哪座宫殿,能像深海龙宫一样完全沉浸在海底。
碧岭水宫于她而言是稀奇的,但对落月而言,它是一座牢笼,一生都无法挣脱的牢笼。
她们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依偎在无妄之巅,每当这个时候,落月就会很兴奋地拉着她的手,指着一望无际,危险陡峭的三重关,一脸憧憬地对她说:“阿冥,在魔族大举进攻九州之前,整个三重关都隶属碧岭宫管辖。我们脚下和你入目所及之处,每一寸土地,都是先祖们的毕生心血。”
“我自幼习百家武术,练百门心法,得百师传道,却比以往任何一任宫主都要平庸无奇,妄负师恩。”
冥姬不是很懂,但是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落月并不需要她的附和,于是她乖巧地依靠在落月的肩头,听人人敬畏的混世魔女像个孩子一样诉说着往日的辉煌岁月。这个时候,她总有一种陪着她指点江山的荡气回肠,而这种万丈豪情,总是很短暂的一瞬间,还是个错觉。
造成这个错觉的罪魁祸首就是大举进攻九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必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魔尊君奈何。
一个名义上和碧岭满堂仙齐名,实际上却是九州六界人人敬畏,恨不能食其血肉,吸其骨髓的大魔头。
因为她们的‘指点江山’,最后都会因为一个铁血事实而告终。
“阿冥,现今的九州,大半都落入了魔族之手,连三重关都直属魔族领地。”
每次说到这时,落月熠熠生辉的眼睛总会染上一层阴暗。她不喜欢,很不喜欢。
战火缭乱,妖魔为祸,人间生灵涂炭,每一时每一处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
即使是见惯了悲欢离合的冥姬,也不爱上人间走一趟。人间,倒不如说是地狱。
哀嚎哭泣,各种乱人心绪,扰人清闲的声音,就像是天上那轮倒映在每个人心头的血月,如影子一样相随,挥之不去。
饶是她这个不明人间疾苦生老病死的鬼灵,都记恨上了那个名叫君奈何的大魔头,可想而知,那家伙是多招人恨啊。
可不管多招人恨,至今也没有听说哪方豪侠有胆子去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实力才是生存的第一法则。君奈何是招人恨,恨不能食其血肉,碎其魂魄。可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强到令九天之上的诸天神佛都束手无策。
天道规定,不允许外力干扰。
凡人,是很奇怪的存在。
冥姬很确信,以自己如今的修为绝对不可能会出现耳鸣、听错的状况。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再说一遍,你见到谁了?”
彼时,江落月正笑语盈盈地抱着一坛美酒,单手拖着腮帮子,满脸醉意地看着她说:“我见到君奈何了。”
似是不满足如此简单的一句介绍,她又补充道:“是在凡间的灯会上。他伪装成没有丝毫魔力的凡人与我搭讪,我很惊讶,但是也很高兴。他肯定不知道,他的画像已经在我的床头挂了几十年了,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冥姬忍俊不禁,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姑奶奶你醒醒吧!你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江落月挑起一缕鬓发,在漫天霞光的衬托下,她的眼神中带着熟悉的张狂桀骜,对世间万物嗤之以鼻,睥睨苍生。
直到后来很多年之后,冥姬才知道,这种以世间万物为刍狗,睥睨天下苍生,永不言败,永不放弃的高傲姿态,都源自于对自己的深深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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