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母后想必要失望了。宁衍说:父皇当年临终时嘱咐过儿臣,若母后和三哥日后不安分,叫朕不必心软,一定要当机立断,才能免除后患这么看来,父皇真是高瞻远瞩。
宁衍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何文庭上手一扶的功夫,便摸到他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细薄布料下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阮茵面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淡了下去,她毕竟已经不年轻了,再好的香粉和胭脂也盖不住她眼角的纹路和鬓边的白丝,偏她性子要强,也不服老,总是妆容精致,像是平白给自己覆上了一层僵硬的假面。
传令下去。宁衍终于没了耐心,冷声道:令禁军将仁寿宫围起来,若无朕的命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出。
窗外很快有人应了一声,禁军护卫宫城,本来就离得颇近,宁衍这一声吩咐下去,不出半炷香的功夫,仁寿宫就会变成一个铁桶。
阮茵依然没有阻挡,而是怜悯地看着宁衍转身离去的背影。
他看似游刃有余,但脚步虚浮,一看便知是强忍着不适。
如果不赶紧离开,怕是要在她面前露怯了,阮茵想。
宁衍前脚出了殿门,屏风后便转出了一个人影。蒋璇站在屏风旁边,透过半开的窗看着宁衍离去的模样,面上不乏忧虑。
太后娘娘。蒋璇说:陛下这是要跟您鱼死网破了。
鱼死网破?阮茵的尾音微扬,听起来心情颇好:还早着呢。他看似果断,实则是心急了。他今天明天能圈着哀家,总不能圈着哀家一辈子,等三五日后宗亲一问,他拿不出缘由来,便还是得撤下守卫。
臣妾看可不见得。蒋璇说:陛下造人毒害,这是多大的事儿,哪怕您是太后娘娘,恐怕也难以在宗亲和朝臣面前全身而退。
他不敢。阮茵笃定地说:若是他敢将这事儿捅出去,便怎么也绕不过绝后这一茬。到那个时候,他就不但得对付哀家,还得对付虎视眈眈的宗亲们你看他敢不敢放开这个虎狼圈的大围栏。
到时候,宗亲们到底是向着他还是向着皇位,那就不好说了。
仁寿宫从主殿到宫门并不远,也就短短三四十步。然而方才坐在屋里时还好,出了门被宫道里阴凉的冷风一吹,宁衍便不可自控地发起抖来。
明明是艳阳天的正午,他还是无端地打起了冷战,只觉得似乎掉进了冰窖,寒气丝丝地往上涌。
何文庭在旁抱也不是扶也不是,好在宁衍除了冷之外并没有其他不适,搀着何文庭的手也能走得稳当些。
去咳。宁衍刚走到车边,便扶着车辕弯着腰呛出一口血,血渍落在青石地砖上,颜色有些发乌。
是有点厉害,宁衍想,不愧是后宫浸润出来的阴私手笔,让人防不胜防。亏得他是个帝王,手里可用之人甚多,要是换了某个深宫妇人遭此大劫,恐怕穷尽一生都查不清自己到底死在哪了。
还好物极必反,宁铮的脑子连阮茵半分都赶不上。
宁衍摆了摆手,抹净唇角的血痕,随口吩咐道:去叫国师来一趟。
这何文庭从小伺候宁衍,一直看他金尊玉贵,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心疼得不行,连声埋怨:陛下到底何苦来一趟,就算要引阮茵上钩,也不至于这样糟践身子。
阮茵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当了皇帝,有很多事是自己不能做的。宁衍顿了顿,接着说:所以朕只能找人替朕做哪怕是找敌人。
第79章 皇叔,你坐过来点
景湛匆匆赶到紫宸殿的时候,殿内已经被宁衍清了一茬。殿外护卫的禁军人数虽然没变,但都换成了他近卫营中的人,殿中不必要的内侍和侍女遣了一大半出去,正殿里空落落的,景湛乍一眼看过去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又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景湛的脚步在门口猛地一顿,倒是一直走在他身后的江凌心急得不行,没跟着他一起停住,错开他的肩膀先冲进了内殿。
何文庭方才去国师府请景湛的时候,正赶上江凌也在国师府缠着她哥做花灯,一听何文庭言语含糊地说宁衍有请,便心里不大安稳,偏要跟着一起来了。
景湛站在殿门外,没来由地侧身向宫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天际有一线乌云正蔓延开来,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他定了定神,按捺住心里的不安,转头往殿内走去。
内殿里,玲珑正跪在殿内一角,守着个熏笼给宁衍烧热汤。
何文庭对香料心有余悸,屋内点着两个熏笼,都未曾加香片进去,一进屋满屋的热气,闻起来有些寡淡。
冰盆放在了远离内殿的门边,内殿里不大会儿就热得像个蒸笼一般。
宁衍靠在床头,正等着景湛。
你景湛匆匆进门,一看见他的脸色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宁衍你你你了半天,愤愤道:你怎么跟我说的,你信誓旦旦保证那些汤汤水水里没加料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
他这是气坏了,哪还记得什么尊称不尊称。宁衍干咳了一声,试图给自己辩驳两句:你看,朕也没说错,阮茵确实没有毒死朕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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