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姝咬了咬唇,低声道:“行之,上次我爹跟你说的事,你有没有好好考虑过?”
贺明琅微微一顿,前几日,郑源委婉地提过,想和贺明琅结翁婿之好,他的意思很明白,只有彻底绑在一起,才能进入他们的核心。
二皇子落难,他们这一党被牵连的牵连,流放的流放,日子都不好过,就连贺明琅这个一起吟风弄月的友人,也曾被波及。所以宋涛一见他,便起了怜惜之意,这才拉拢他来身边做事,不过这点怜惜,还不至于让他们推心置腹,所谓的核心,也不过是李必残留下的余孽罢了。
贺明琅讥讽一笑,他们密谋的事,左不过就是救李必出来,助他登基。要不是李必命好,遇上个心软的爹,他又何必来随州费这些事,他们会谋算,难道他不会么,还不至于需要自己出卖肉.体来换取。
他勾起唇,回头看她:“郑姑娘,难道你真会喜欢一个为了前途抛弃自己结发妻子的男人?”说罢回过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话中饱含嘲弄,郑姝怔了一怔,她自然不会喜欢背信弃义的男人,可就是因为他不是,她才克制不住的喜欢,她才更渴望得到,他越是拒绝她,她就越忍不住想靠近。
“我知道你们读书人在意名声,可是行之,你也为要为自己考虑,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只做个小小的文书么?”
不必考虑,因为根本用不着。
贺明琅再没答话,头也不回地进了三楼的雅间。
宋涛、郑源都在,除了这些熟悉的,还有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那男人四方脸,剑眉鹰眼,贺明琅眸光一凝,却是个老熟人,他叫厉罡,乃是李必的表兄。
如今李必一党还妄图垂死挣扎,不过就是因为他身后还有母亲厉贵妃的娘家,当初李必欲杀太子,动用的竟全是陌生的势力,皇帝查来查去,怎么也查不到厉家头上,厉家祖上乃开国元勋,有从龙之功,曾辅佐过四代皇帝,至今已是百年大家,朝中关系盘根错节,既无铁证,皇帝也不好为难厉家,可任谁都知道,若无厉家扶持,李必又怎么可能在眼皮子底下培植自己的势力。
“厉大人,我来给你介绍……”宋涛话说至一半,便被厉罡抬手止住。
“我认识,不就是贺行之么。”他笑道,说着便站起身来,一把拍在他肩上,“许久不见了,说来我和行之还是同窗。”
同窗,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贺明琅不愿意提及。
“没想到厉大人竟认得行之,既然都是熟人,大家就更不必拘束了。”宋涛说罢,便招呼人落座,贺明琅捏着酒杯,仔细留意着他的神情,从进门到现在,宋涛脸上并无不悦,相反还极为热情,可今日下午,他在自己的官邸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对厉罡显然不怎么欢迎。
其实,宋涛这顿脾气发得也有道理,他本就是李必一党,因朱雀门之变被贬黜出京,原本也是全心全意为二皇子绸缪,现在凭白多了个厉罡,明摆着就是要监督他,宋涛自然郁气难抒。
厉罡喝完敬酒,见贺明琅发呆,笑道:“行之,在想什么?”
贺明琅回过神,提起酒壶为他满上,回道:“想从前在书院的日子。”
“呵,那真是很遥远了。”说起书院,厉罡显然来了兴趣,即使贺明琅不愿意想起那段日子,但为了接近他,还是不得不自揭伤疤,因为他知道,那是厉罡最温暖的日子,也是阔别多年,再次接近他最快的途径。
厉罡其实也是个苦命人。
在厉家这种枝繁叶茂的百年世家里,他们一家并不起眼,尤其当年厉罡的父亲为娶一歌姬为妻,闹得满城风雨,最后虽如愿以偿,却从此饱受家族排挤,日子并不好过,厉罡父亲去世之后,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更是雪上加霜。
族亲不认,厉罡这辈子算是一眼看到了头,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必因刺杀太子被囚禁罄幽台,对厉家虽是一大打击,但对厉罡来说,却是绝好的机会。
朱雀门一战,皇帝念父子之情没杀李必,但到底年事已高,又疾病缠身,谁能保证日后龙驭宾天,太子即位不会翻旧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厉家明白,他们能做的就是孤注一掷,捧李必上位。
上辈子,贺明琅与李必交好,方知他多数势力隐于此地,如今李必要起事,必要派人来随州接管,之前他以为就是宋涛,哪知李必生来多疑,不肯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过他多疑也有多疑的道理,如今李必被禁罄幽台,全部的身家都赌在随州,宋涛到底是外人,他大权独揽,万一被威逼利诱,出卖了李必在随州的秘密,那他这辈子可再也无望翻身了。
他自然还要派一个更亲近的人来随州监督,这个人必须是厉家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自己和厉罡家紧紧绑在一处,至于人选么……
贺明琅抬起头,正对上厉罡一双眼,他笑了笑,又敬了他一杯酒,还有什么人比这个厉家异类更合适呢,毕竟单单牵制一个寡母可比牵制一大家子容易多了,再加上无人帮衬,厉罡仕途不顺,正值失意,日后厉家落难,他逃不了,可若李必能登基,他便是大功一件,这是他咸鱼翻身的唯一途径,他必然会尽心尽力。
最好控制,最忠心,最尽力,这是他值得利用的地方,也是李必选择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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