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嫔不知厉害,咬着牙接下了这份差使。
苏贵妃心道:皇后够狠的。
回到寝殿翻一翻经书,祥嫔登时有些傻眼:“这么多?”
《妙法莲花经》有七万余字,一天绣五百字也得四五月光阴方能竟得全功,太后的生日在冬月底,满打满算不过五个月距离,如此算来,竟是一口气也不能松懈的。
骂着皇后心黑,祥嫔到底不敢大意,关门闭户绣起佛经来。
杀鸡儆猴镇压住局面,寒苓把婉妃叫到宫中,因与她商议道:“七丫头十四了,皇上看好福隆安,他是永珏的伴读,素日打量,也不像是轻狂的孩子,你想一想,她有没有不足之处,咱们赶早教一教才好。”
婉妃踌躇道:“主子娘娘,咱们格格外柔内刚,看着虽然文静,万一瞧不上富察家的阿哥如何是好?”
“嗯?”寒苓一愣,“这话怎么说?”
婉妃说明顾虑:“主子娘娘,富察家是武勋门第,咱们格格每常在诗词文章上下工夫,两下或不投机,岂不是做长辈的思虑不周?”
“你比我疼她,还虑着性情相投的事儿。”寒苓苦笑道,“可有一条你没想到,身为大清公主,生来就要远抚蒙古、笼络臣下,哪里有拣择的余地?依七丫头的喜恶而言,福隆安未必最好,皇上却不会把新科进士选为女婿。”
婉妃试探着问道:“主子娘娘的内侄儿已经进学了?”
“长林啊!这孩子不错,但伊犁尚了和晴公主,他——嗯?”寒苓猛的反应过来,“七丫头跟长林说过话?”
“没有这样的事。”婉妃慌忙解释,“内务府进上的首饰,有些是舅爷府大阿哥亲手勾画的样式,臣妾因见格格喜欢,这才——”
讷里的独子长林,满打满算只有十五岁,十三岁便中秀才,今年进了国子监读书,令名著于朝野,有“凤门清雏”、“容若再世”之美誉,实在为辉发那拉氏挣了不少分数。
世事难两全,长林有一桩极易遭受世人诟病的怪癖,那就是亲身设计妇人女子随身佩戴的簪环首饰,或成一图,必然雅致脱俗、惊艳商行,打成样品,立时销售告罄、风靡当代,讷里难以约束,四格不免劝说:“古今奇才,举止行事必与世俗有异,长林文武兼修,纵然稍有左性,毕竟无伤大雅,何需对他苛责太过。”
讷里犹难释怀,寒苓更加开明:“我等悉为声名所累,似于长林,嗜好虽奇,不误学业、不损德化,不曾妨害旁人,你若求全责备,万一伤及灵性,反倒断他一生前程。”
这就如同是在做一道选择题,一个是允文允武、爱好工艺的儿子,一个是资质平庸、并无怪癖的儿子,一定要让当爹的做出选择,九成九的人会选择前者,讷里被兄姐开导几回,心中也看开了许多:物极必反,自己尚且多有不足,岂能盼望儿子尽善尽美?又思嘲讽之人,子孙或无如此怪癖,论于学问,不及长林远矣!反倒是至亲手足、相与世交,比那起子嫉贤妒贵的小人更加宽容,一念即此,自然释怀了许多,他又主管内务府,长林有新作问世,先就拿来打造进上,皇后引以为傲,皇帝亦有赞誉,自教嫌隙之辈失了口舌之机。
虽然如此,哪怕伊犁并未尚主,那拉皇后也不会同意让这个侄子入主东床:“似长林这样的孩子,恃才傲物、放浪形骸,难为富贵约束、难为权法折服,如舒妃伯祖纳兰性德,孤芳致洁,昏波不染,生年未三十、忧愁居其半;心事如落花,春风吹已断。我为亲长,仗中宫权柄护其周全,一旦招之为婿,或能夫妇相谐以亲加亲,或因爱女婚姻不谐徒生恼怒,反倒有伤姑侄之情、姐弟之义!两相权衡,咱们只能忍痛割爱了。”
婉妃深为叹服:“主子娘娘见识长远,臣妾远不能及,若教格格受屈,不说娘娘恼怒,便是臣妾也断断不能宽忍于彼。”
及至晚间,寒苓方用晚膳,成霜入内回道:“主子,奴才已经打听明白了。”
寒苓吩咐女儿:“与小十四说会儿话,额娘晚上还念书给你听。”
和孝公主嬉笑答应:“十四弟连话也说不清楚,管哥哥叫饽饽,管我叫‘嘚嘚’,我得好好教一教他。”
眼见四下清净,成霜因向寒苓回话:“三舅太太确有尚主之心,上月格格生日,她把长林阿哥新绘的首饰打了几套送作寿礼,七格格看着金钗念了一句诗词,恰巧便是长林阿哥为金钗起的名字,婉妃娘娘深以为奇,这才生出了撮合姻缘的念头。”
寒苓恍然顿悟:“找个机会,把讷里媳妇的念头透给富察家知道。”
成霜踌躇道:“奴才担心对格格的声誉有所妨碍。”
寒苓眯了眯眼:“无妨。”
舒妃住在上下天光,与天然图画不过是一线之隔,听得风声立时指派心腹宫女:“许久不见姐姐,打发人问一问,若能得便,进来陪我说说话最好不过了。”
傅恒夫人便向天然图画递了牌子。
皇帝只说要与自家结亲,也未明言将哪位公主许婚下嫁,早先有福灵安错失尚主良机,傅恒夫妇对福隆安兄弟管教极严,本以为和明公主下嫁板上钉钉,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那拉三国舅竟然也有聘娶外甥女的打算。
傅恒想了一想,因向妻子宽慰道:“辉发那拉氏已经出了一位固伦额驸,讷里长女又是嘉郡王嫡福晋,皇上如何会将七公主许婚下嫁?这样的恩典,哪怕是当年的佟佳氏也不曾垂恩获得,何况于辉发那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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