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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罢,勾了一指,接走美人手里的水晶盏。
    初吟伏在他身上,朱唇荡笑,微扭着蛇腰,合掌拍响。
    随之,便听得车轮碾过草地碎石的轱辘声。
    只见几名紫衣侍卫拉来了一辆榆木运输车,其上载着一只巨大的沉箱。
    暗夜里借着火光,似乎有液体从沉箱缝隙流出,滴滴落地。
    池衍眉目微沉。
    载箱的车停在几步开外,恍惚溢出几丝腥味。
    只听尉迟亓漫不经心道:“我可是一片好心,送他们来陪你生死与共,就是你军中的人实在太多了,只好挑一部分带来。”
    他停顿了下,唇畔弧度越深,“池将军,见谅。”
    病白的脸色显得那笑森然至极,他淡淡说了句“打开”,侍卫便开始拆解固箱的绳索。
    池衍眼中浮动异样,一个念头从心中闪过。
    滴水的沉箱,浓稠的腥味,还有尉迟亓那意味深长的话,若是去猜想这箱中装的是什么……
    持弓的手握拳渐紧,池衍定定看住那沉箱,眼底暗澜浮动。
    终于,绳索一解,木板“砰”得一声向四面倒下,箱中之物滚滚落地。
    黑发,白皮,红水……
    竟是一颗颗尚还流着鲜血的头颅!
    池衍一瞬生生滞住,倏而狠厉的目光似是能将人凌迟。
    他默冷无言,虽是不动声色地驭于马上,但银铠下明显起伏的胸膛,将他的愤怒表露无遗。
    一颗头颅滚落到他马前一步,一张熟悉的脸。
    发丝着染血色,是晨时还说,要下月回家娶妻的元佑。
    见之,苏湛羽神色骤然大变,瞪向辇架那人:“谁允许你擅自动手了!”
    他只想控制赤云骑,从未想过要他们性命。
    然而半拂的纱帐后,尉迟亓毫不在意地笑了一笑。
    “苏世子,想要女人,可莫要优柔寡断啊。”
    “你……”
    苏湛羽话音未落,便被旁边强横的一掌反震,未及反应,一声闷哼翻滚下马。
    转瞬,池衍扬袖振剑而出,剑锋直抵他咽喉。
    于马上居高临下:“你我情义,就此为止!”
    低沉的嗓音在夜风中杀气盛烈,千军万马却不敌他一人之势。
    苏湛羽跌在地上,抬头看着那曾经自己时常谈笑对弈之人,如今眼底只剩无边的疏离和愤恨。
    他也无从为自己辩解。
    而香榻上,是另一幅光景。
    尉迟亓仿佛看了出精彩的好戏,低头。
    两指捏起美人的下巴,懒懒倾了水晶盏,清酒细流如注,滴滴倒入那两瓣艳红双唇。
    香舌柔软,慢慢舔去溢出嘴角的酒渍,初吟醺然地贴近男人耳边。
    呼吸都漾着妩媚:“大人,时候不早了。”
    尉迟亓后靠着,双目浅阖,指腹绕过她胳膊下,不急不徐流连在那细腻半圆。
    唇边笑意愈见深味:“依你。”
    一声令下,便闻杀声震天,兵骑如潮涌来,直击正中心那人。
    池衍眸心似陡然燃起一团冷焰,迎面挥剑斩杀。
    以一敌万,气势反而愈加锐不可当。
    战场拼杀嘶吼,良久,却不见有兵能伤到那人半分。
    丹凤眸一细,尉迟亓冷了声:“放箭!”
    刀光剑影之中本就分身乏术,又有箭矢倏而如雨坠落。
    纵使天神,亦难独当一面。
    池衍振剑攻敌,势如破竹。
    直到飞凫连珠劲发,箭气横空,厮杀了很久很久,他全身上下还是中了数十箭,连银铠都刺穿。
    喉间一股腥甜喷薄而出。
    滴血的剑拄在地上,池衍撑着晃颤的身体,耳边的刀戟声亦远亦近,开始模糊。
    心知大势已去,但他也未想过退缩半步。
    最后,他望了眼宣山之巅的方向,薄唇竟是拂出笑来。
    他想,小姑娘此刻,应许是用了晚膳,沐过浴,穿着绵软的丝衣,躺在枕云台的暖毯上看夜景。
    乌墨会在边上陪她。
    她最是喜欢,和他的猫儿玩了。
    万千剑芒如电爆裂,终于,他倒了下去,鲜血汨汨长流。
    便就在这瞬息之间,池衍脑中有光影幕幕闪过。
    或许,是上天乞怜,让他在死之前,将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重圆。
    指尖散漫玩弄着美人的身子,尉迟亓细了凤眸:“好个定南王池衍,区区一人竟废了我这般功夫。”
    又好整以暇地瞟了眼一旁:“苏世子不过去瞧瞧?”
    苏湛羽浑身僵在那儿,死死凝着倒地的那人。
    良久,他慢慢挪动了脚步。
    四下尸横遍野,此前战场是如何血肉相残,他都看在眼里。
    走至跟前,苏湛羽缓缓蹲下。
    垂眸看他破败的身躯,眼底有不忍,但更多的,是自相矛盾的阴沉。
    一声几不可闻地叹息,他声音很低:“景云,你别怪我,我只是想要笙笙留在我身边,可你为什么,两次都要抢走她……”
    声线渐沉渐颤,苏湛羽紧闭了眼,心里有万般情绪翻涌。
    不多时,听得一声细微薄弱。
    “她从来……都不是你的。”
    苏湛羽怔愣片刻,倏然睁开眸子,只见那人隔着朦胧血雾,眼帘微掀。
    没想到,他还撑着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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