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她独自黯然时,听得男人唤了一声:“幼浔。”
音色薄弱,略显虚渺。
幼浔心头一痛。
便如九公主所言,他极少生病,大多时候都是丰神奕然。
就算是不慎染了点儿病,他也绝不会声张。
默了一瞬,她轻答:“殿下。”
两额穴位在她温柔的抚触下,递来丝丝舒适。
锦宸稍微调息过来,“传孤口谕,命易琼率余下所有精兵,赴楚协助池将军。”
闻得此言,幼浔微微睁大的双目中浮露意外。
她又惊又疑:“殿下,王城兵卫已然不多,若再无易琼将军镇守,怕是……”
方经大战,东陵尚且飘摇动荡。
再将所余将士派遣出去,王城便宛如一锤即碎的躯壳。
这道理,他怎会不知。
锦宸浅合的眉目间一片深静,缓缓道:“这是如今,东陵唯一的存活之道。”
东陵这块肉,楚国早便虎视眈眈,此前吞晋伐宣,势力不断壮大。
楚国若是想要,东陵绝逃不过第二次。
除非……池衍称帝。
*
赤云骑的行军速度一向超轶绝尘。
自王城一路南下,不过五日,已过临淮城,抵达东楚边界。
除却赤云骑,随军的自然还有尉迟亓。
池衍并没有铐着他,反而给了他一匹马,让他一路随行。
但即便如此,尉迟亓也心知肚明。
那人分明是笃定他逃不掉,也不敢逃,故而全然不顾忌他的一举一动,好似散养了条废犬。
于是,尉迟亓便也不多费神,随着军队辗转客栈驿馆,颇有几分闲情雅致。
他不蠢,知道自己眼下做任何都是徒劳无功。
何况,他手里还拿捏着东陵太子的命脉。
知道池衍迟早会来求他,纵使这么多日那人都还未露声色。
这日一早,他们出了东楚边界,恰经宣山。
群山苍翠,瑰丽辽阔如山水墨画。
望着破晓曦光柔柔照着的这片山水之色。
池衍眸色渐渐幽深了下来。
原本只是短暂经过,但他不由勒马停下。
此地,承载了他太多心绪。
上辈子,和那小姑娘,在这儿耳鬓厮磨,带她共赏日出。
却也是在这儿,和她永远分离。
这里似乎,蕴藏了他所有的缠绵悱恻。
见他突然止步不动,元佑驭马上前几步。
问道:“将军可是要去府上?”
以为他是有要事需回府中交代。
谁知片刻后,只见他抬了下手。
嗓音温缓,“带几个人,去山上摘些鲜荔枝来。”
元佑静默半晌,才愣愣张大了嘴巴:“啊?”
然而得到的回应,是那人不容置喙的一眼斜睨。
元佑哪敢再多质疑,嘴巴一闭,立刻便下了马,叫上一群人往山上去了。
晨光熹微,在他眼睫下映落绰绰疏影。
池衍修眸微敛,凝着巍峨山巅,脑中浮现的都是那小姑娘的音容笑貌。
他眼尾不自觉流露几分柔和。
那时候他剥荔枝喂她,小姑娘喜欢,他也喜欢从她舌尖品尝那存留的香甜。
他下令办事,军队便在山下暂为停驻。
尉迟亓在他后方,渐渐拢起眉眼。
原以为自己静静等着,能换得些好处,可这么多日过去了,这人对那东陵太子的解药完全不提及一句,更是毫无过问的意思。
尤其眼下,还闲适自在地遣人去采摘荔枝。
心神逐渐趋于波动。
尉迟亓挽住缰绳,走前至池衍身侧。
声色听似从容,透着深长:“池将军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池衍嘴角慢慢勾起一点微不可见的弧度。
看来,鱼儿耐不住要上钩了。
须臾,池衍侧目,神色淡漠,清如冷月。
“你若是求我一求,本王说不定也会放你上山一刻钟。”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颇有挑衅的意味。
尉迟亓丹凤眸一凛,可偏偏无从发作。
他忍下情绪,故作一声叹息:“那东陵太子熬不了多久的,到时满城白素,朝无储君,还不是落得个丧国的下场,池将军又是何必,这般用心良苦,为的什么?”
池衍淡淡一笑:“不为什么,就是单纯的……”
略微一顿,他隐含玩味的眸光掠过去,字句低沉:“想看尉迟大人吃瘪。”
明知那人是在激怒他,但尉迟亓依然克制不住生了恼意。
他咬了咬牙,哼笑道:“池将军是当真不想那太子活命了?”
池衍剑眉淡挑,“东陵太子的命,与我何干。”
随后又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不过,天妒英才倒也可惜。”
尉迟亓眼底微泛波澜,那好看的眉骨越发下沉。
见他不急不恼,便也不再周旋,低抑着语色:“池将军不妨与我做个交易。”
然而那人只是若有似无地笑了一笑。
“尉迟亓,你要知道,这是你唯一不足为道的筹码。”
池衍坐在马上,一袭银铠光泽烁目。
乌骊健壮高大,那黑顺的毛发,反衬得他风华英姿卓尔不凡。
尤其那自始至终都坐怀不乱的姿态,直叫人恨得心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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